四十二 心悦
“还有什么？”
乔怀璧道：“不仅会煅造兵器，还懂火器。中尉说，他本有心为国效力，只可惜身为宗室，不得从事四民之业。殿下请看——”说着又呈上来一卷手稿，朱宜铭翻了翻，见那上面画着似乎是不知名机械结构，有点像《考工记》上的图，却并不认得到底是些什么。
“舅父大人是个巧匠，早年还曾在宁夏军防上管制火炮，这些是舅父回老家之后想出来改制炮械的法子，过世前全教给了他——他说，本欲将这些图纸献上去，却恐人微言轻不受待见。倘若来日有机缘，王爷能同那边防将领说上话，将这些图纸呈上去，给那些能工巧匠看了，只怕能于国于民有些功劳呢。”
朱宜铭翻了翻这些图纸，摇头叹息道：
“这样的能人，又是我朱氏子孙，却沦落到如此地步，真真可惜——你有问过他现在靠什么讨生活没有？”
乔怀璧道：“他说在城东的铁匠那里帮工，也不敢教人知道了真实身份，只同人说自己名叫朱四。”
“细细地替我把这些图纸收好，莫要毁损了。”朱宜铭将图册交给了他，叹道：“近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太祖爷爷早年留下遗命，令宗室只许食俸，禁止从事四民之业，想来本是一番好意。可若同朱龄坛这般被主母挟制，再不许他自谋生路，恐怕便只有讨饭一条路了——这一条，当改了才是。”
乔怀璧瞪着眼睛道：“太祖皇帝的遗命，岂能说改就改的？谁能有这个胆子？”
“如今在上面的那位，自然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倘若是我却未必……”
乔怀璧唬了一跳，忙上前握住他的嘴道：“小祖宗，且小些声儿，仔细隔墙有耳！”
朱宜铭回握住他的手，含笑道：“本王自个儿的府上，还怕谁走漏了风声不成？”
乔怀璧低头叹息道：“自从那王璞回了京城，我总是日夜悬心，怕他对王爷不利。咱们且谨慎些，莫教人抓住了把柄。”
“你还不明白吗，怀璧？”朱宜铭冷哼了一声：“他们若是想杀我，总能找得到理由，一味躲避退让是无用的。”
乔怀璧一愣。
“我已拜了李承为师，今日开始便要跟随他，重习骑射之术！”
乔怀璧这才注意到他今日着一身戎装，不知怎的就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殿……殿下会骑马？”
朱宜铭皱了下眉，露出了些许少年气的不悦：“瞧不起我吗？老徐家世代将门，我三岁的时候就被母妃绑在马背上了！”
乔怀璧一噎，来之不易的皇长子居然敢这么搞，看来这徐氏也不是一般人，当年的朱道圭还真是纵容她……
这时，“哗啦”一声，大门被从里面推开，初升的阳光落在地上，整个屋子都变得亮堂起来。少年转过头，眼睛里仿佛有熠熠发光的晨星。
乔怀璧看到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和我一起去吧，怀璧？”
自从前些日子听过徐妃的死讯之后，朱宜铭一直都有些恹恹的，有一阵甚至还闭门不出。乔怀璧既担心王璞使坏，又怕朱宜铭一撅不振，着实寝食难安了好久。如今见朱宜铭又是拜师学艺，又要带着他一起，觉得总算可以松口气，便握住了伸向自己的那只手，跨过了门槛。
“殿下肯出去走走，自是好事，只是我不会骑马……”
两人肩并肩走出院子，朱宜铭道：
“听说塔塔尔人三天两头来骚扰宁夏城，咱们离宁夏这么近，不会骑马可不行。”
乔怀璧苦笑了一下：“可饶了我吧，长这么大都没摸过缰绳……”
“我也差不多，荒废了这么多年，未必就比你好多少，”朱宜铭捏了下他的手指，笑道：“我那里还有一套胡服，咱们俩又身量差不多，先借你穿着试一下。你若是怕，这次就先在一边看着，等下次……”
乔怀璧瞪了他一下：“这会子你倒来取笑我了，前阵子是谁成日关在屋里不肯出门呢？”
乔怀璧见他意味不明地看了自己一眼，又凝神望向远方，叹息了一番道：“前阵子我总在想，为什么母妃死得不明？总是我太无能的缘故。这几天我总算想通了——逝者已逝，这世上还有我想保护的人，我不能，不能让自己如此无能下去，再让他也遭受到这种无谓的伤害——你能明白吗，怀璧？”
乔怀璧一听备感欣慰，孩子长大了，终于懂得了责任的意义所在，也没细想他指代的人到底是谁，便连连点头道：
“殿下如此懂事理甚好，想必太后和徐娘娘在九泉之下，也会十分感慰。”
朱宜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摇了摇头，略带点忧伤地笑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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