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貂珰
“……什么？要给王爷挑几个侍女？”
王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不住把乔怀璧看了好几眼，只见他点了点道：
“府中诸事也算是安定下来了，王爷身边就这几个使唤的人未免太寒酸。虽不一定要讲多大的排场，到底也是王府，俱是宫里带出来的内官，连个婢女也没有，不成个体统——我寻思着，挑几个模样周正的姑娘放在王爷房里，一则为王府的体面，二则么，王爷如今也不小了，正妃虽得是宫里指配，姬妾却不拘于此，若有合适的，能早点为王爷开枝散叶也好……”
王僖听到这里，嘴角直抽筋。
这等贤良，难道是传说中的雅量？
总觉得，越来越搞不懂这两人了。起初本以为他俩琴瑟合谐郎情妾意，后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如今还要选侍女以充内室，这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倒也不讲究什么，只要生得齐整，清白人家出身就好。要不等过完年开了春，就找几个人牙子来，细细地寻访几个好人家的闺女，在王爷房中端茶递水，将来若有可成事的……”
虽然这言辞听起来官冕堂皇，打小就在宫中摸爬滚打，早就被坑出经验的王内官，想起那日在后花园喂鱼的朱宜铭，立马就预见到了这是个两面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的鬼差事。便十分乖滑地没有接招，笑道：
“这事我觉着不妥。大姐们若是真来了，男女共处一室，王爷又正血气方刚，不肖多少时日，必定会有看上的纳了妾室。咱们大南历来以孝治天下，太后刚刚仙逝，孝服还未满呢——留给别人说嘴不提，于王爷的名声也不雅。虽要成个体统，也不急于一时，此事大可从长计议。”
乔怀璧轻轻地“啊”了一声，随即点了点头道：
“王哥说得有理，我倒没想到这一层……既如此，那便过了明年再说罢。”
王僖看了看他的眼睛，断定他不象在装腔作势，不禁有些疑惑，这乔怀璧在某些方面挺聪明，某些方面呢——难道真的脑子缺根弦？便不由自主地试探他道：
“我觉着，王爷也不像个好热闹的人。前日那姓马的商人不是要送两个唱的小倌儿给他？那两孩子都生得不俗，还是被回绝了，依我看呢……”
乔怀璧听到这话，便皱着眉啐了一口：“那种邪魔外道能与这相提并论？好好的童男子，竟跟那些暗门子的女人一样，干这等营生！世风便是教这些人带累坏了！”
王僖听得一哽，竟不知如何对答。
此时大南境内，男风极盛。不止达官贵人乐好此道，连士人之间也视之为风雅。究其缘故，其始作俑者便是朱道圭的祖父——太皇太后的夫君长乐皇帝。他在位之时曾与一位探花郎闹出一段风流事，朝野之间人尽皆知。几代以来上行下效，断袖分桃、狎**之风在民间便愈演愈烈。
只是乔怀璧这么一骂，倒让王僖想起了朝中某些须发皆白的老道学先生，不由地干笑了两声。
乔怀璧脸色不善地摇头道：
“说起那个马三，还真是个无脸皮的下流胚，想勾着王爷走邪道不说，比咱们也大了好几岁吧，竟然还腆着脸叫你干爹！真长见识了！”
王僖总算是摸到了他的性格，在很多方面，比起太监他更象是个书生，总有些仁义礼智信的条条框框，有些与身份不相称的正气与风骨。便笑了笑道：
“乔哥儿常年跟着王爷在内宫，有些事儿都不知道吧。象你我这样的人，莫说一个商贾想巴结了，千岁爷爷当年掌印的时候，还有士子想拜他做干爷爷的呢。”
“啊，”乔怀璧一愣：“……千岁爷爷是？”
“先帝在位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石泉——亦是我、郑冬和王璞的师父。”
乔怀璧想了想，猛然记了起来。
王璞，不就是当年给自己毒药要毒杀朱宜铭的御马监太监？？？
昏暗灯火的劈啪声音，汤水上泛着的孔雀绿的光，以及那令人窒息的空气，回忆起来的瞬间就教乔怀璧打了个寒战。他眨了眨眼睛，模模糊糊地记起，那个王璞似乎是被太后打发去南京守墓了。谁知王僖的下一句话，又让他混身寒毛倒竖了起来。
“听人说，皇上要召我三哥——王璞回京，他自幼杀伐决断，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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