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师兄！”
一声清脆的童声从远处传来，过一阵子有一个柔软的物体闯入了自己的怀里。李慕眯着眼看了一眼，一个小孩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他愣在那，不知身处何方。那小孩儿似乎对他的呆愣不满，拽着他的袖口想把他往屋里拽。
“师兄快给我来！阿洛有东西给师兄看！”
阿洛……
李慕突然清醒了过来，环顾四周果然还是当年恶人谷的那个小院子，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精准。他站在门口不敢踏步，在这里他亲手结束了唐唤的性命，在这里他听着唐清洛的哀嚎败走昆仑，在这里他和他的阿洛分道扬镳。
再低头看，那小孩子的样貌多眼熟啊，从小时起就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怎么能不眼熟呢。李慕想起自己是在那龙门战场上才对，可身边既无战鼓喑哑，也无血流成河，他抬手摸了摸肩膀，唐清洛留下的那一箭不见了痕迹。
果然，是梦啊。
唐清洛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比比个头那个时候才将将到他的腰间，十一二岁的样子，学着唐唤带着独当一面，穿着红色的长衫，披散着头发。一如之前无数个梦中他见到的样子。
李慕跟着梦中的小清洛进屋，没有唐唤的身影，不，应当说他的梦中从来不曾有唐唤的身影，即使有，也只看得见一滩鲜血在地。
“阿洛想给师兄看什么呢？”他蹲下来，张开手臂迎接向他扑来的小不点。
“这个这个~”小手拿着东西往他眼前凑着，李慕接过来看，是一个带着暗红血迹的面具，当年唐唤脸上的那一个。
他连忙把那面具扔在地上，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再环顾哪里还有幼年的唐清洛，只有站在面前一副冷漠神情的爱人。他看着自己，也不是那身暗红色的军装，天蓝色的摆尾荡在一边。
李慕想要伸手去触摸那人的脸颊，被甩开了手。反正是梦，无非死在他手中，梦醒了照样活着。他这样想着，毅然抬起手，等不到对方的拒绝，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
唐清洛在他的怀里挣扎着，呜咽着却不肯说一句话。他感受到那一柄凤尾天机就顶在腰间，上面架着的弩箭尖儿抵着自己，堪堪就要划破了衣服。可李慕却不敢也不能放手，这是他能够得到的最后一点与唐清洛相处的时间，哪怕虚妄飘渺，也好过独坐枯等天明。
“阿洛，别动，别动。”李慕低声说着，抱紧了怀里的人。唐清洛则毫无反应一般，除了攥着凤尾天机，几乎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就让我抱着你说说话，”他说，“师兄很久没有梦到你了，就让我跟你说说话吧。”
腰间的千机匣好像收回了一些，箭尖儿似乎也缩了回去。
“为兄离开这段时间，思前想后，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你，倘若没有我，你江湖人生，四处游走，也不必被这些拖累。”
“那**来落雁城见我，我很高兴。真的，我特别高兴。可我没能阻止他们，是我太自私。你说得对，你只是看透了我的自私，可即使这样，我仍然爱你。”
“我爱你。即便你不再爱我，即便你美人在怀佳人相伴，即便你坐拥天下或一贫如洗，即便你双目不再清明，即便你双腿无法再动，即便你满头白发苍苍，我也仍旧爱你。”
“我知道你爱我，我就是知道，你那双眼睛一看我，看得我心都要化了，你捧着千机匣站在城楼上那一箭，我盯着你看，你也是这样的眼神，我就觉得，我李慕这辈子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苍生，唯独唯独对不起你。”
“阿洛，是师兄错了。你原谅师兄好吗？”
他伸手去握着唐清洛的手，将那物塞进他的手中，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低头轻吻着爱人冰冷的额头。
“就原谅师兄这一次吧，以后你纵马人生，与我也再无干系了。”
李慕将他的手按在胸前，带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他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唐清洛，攥紧他想要抽出的手，吻去他的眼泪和呜咽，将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沉沉地闭上双眼……
太阳总要落下，人生总要继续。梦总要醒来。
李慕闭着眼，没有起身也没有动，静静地回想刚才的梦境。他听到有人走进，衣角剐蹭的声音和腰间玉佩的叮当声。有两个声音由远及近低声讨论着。
“没抓到？”
“据报已经回昆仑了，此时应当已和大部汇合。”
“一群饭桶。你去和他联系，做好准备等候时机。我必要拿他‘天机’的人头。”
“是。”
等听到那人出去和门关上时吱呀呀的声音，李慕这才缓缓睁开眼。
“你哭了。”他转头，看见坐在床边的叶清疏。
于是抬手摸了摸脸颊，果然满手潮湿。
“你梦到了什么？”叶清疏问他。
“没什么，”李慕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边的围柱上，打量着他。身上的盔甲已经被脱了下来，肩膀上的伤也被仔细包好绷带，他明白他们终于熬到了援军到来，叶清疏没有让他失望，领兵在最后一刻到达。
“你梦到了‘天机’。”叶清疏的肯定地说，“只有梦到他的时候你才会是这样难过的表情，才会哭会皱眉会怀念。”
“你说是就是罢。”他不愿就此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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