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然布好了餐桌，两荤一素一汤，和公历纪元时的生活一样。虽说电视、网络，甚至是走在大街上都能从那一道道动员广告中感受到末日真实存在的紧张感，但他们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人类到底是不那么愿意委屈自己的，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比起卑微的苟延残喘，他们宁可在科技的光辉中战斗到最后一刻，直至生存或灭亡。不过，这也只是他们所生活的这个国家的现状而已——早在公历纪元，中国就凭借强硬却不乏圆滑的外交手段和日新月异的科技文化成为了地球上的三大超级国家之一。
至于那些属于第三世界的非洲、拉丁美洲、大洋洲以及部分亚洲国家，不是小政府正濒临破产，便是已经从地球的版图上消失了。近一年这样的新闻层出不穷，当人类与“末日”的战争号角被吹响，当联合国从国际组织晋升为拥有管理实权的联合政府，那些在公历纪元便岌岌可危的国家注定将迈向灭亡。
大国集结一切资源，在“前线”抱团抗争，根本无暇顾及在“战场”上一无是处的弱者的安危。优胜劣汰是宇宙间不变的演化准则。
林玻先喂饱了林恒，而后将这个小小的糯米团子放进婴儿室了才坐到李斯然对面。林恒是他们的爱情结晶，一年前降生的孩子，虽然人类目前的科技发展还解决不了末日的难题，但显然，两个男人孕育一个带有他们双方基因的孩子已经不是问题了。
从相识、相恋到相伴，这是林玻和李斯然在一起的第八个年头。
林玻坐下来才吃了两口菜，李斯然就知道他心里还有小疙瘩。果不其然，林玻抿了一口汤，说了句心不在焉的开场白，“挺浓，挺好喝的。”
“……柜子里拿的速食汤。”李斯然捧着碗筷闭了闭眼睛，淡淡道。
林玻一噎，只看表情便知道李斯然的言外之意——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林玻立马挺直了背，漆黑的眼瞳流露出些许复杂的目光，“我还是觉得离职这件事你应该……”
“已经板上钉钉了。”李斯然截断他的话头，顿了顿，夹了一口菠菜进林玻碗里，继续道，“离职书我交了，办公室里的东西也都打包好了，明天就去罗希那儿，现在变卦岂不是出尔反尔？”他用余光瞟了一眼林玻，保证道，“我有分寸的，你放心。”
林玻没了声音，他自然知道李斯然做什么都有条有理，有清晰的目标和计划，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指摘，更何况在人生规划这种事情上，林玻就没见过有谁能改变李斯然的决定，包括他在内。
只是离职这个决定显然是因自己而起的，加上今天李斯然前脚刚走，罗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意思自然是要林玻再好好劝劝李斯然。
其实自打小半个月前李斯然决定离职开始，林玻就没少劝过。本来以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从来不过问彼此的决定的，他们总是相互理解、相互支持，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就像罗希曾经说的一样，你和李斯然看起来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漠如冰，其实坐到EEG前，脑电波都在一个频率上。
当时，陪李斯然听了数不清的神经心理学课程的林玻十分严肃地向罗希科普，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两个脑电波频率相同的人。不过，他接受他和李斯然之间必然有某种奇妙的联系，以至于打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人起，他就认定了他，而后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契合，像提琴的弓与弦，像钢琴的白键与黑键，天生一对，碰到一起便能奏响华丽、绚烂的乐章。
而现在——
林玻抬眼往上瞅了瞅，他的脑子出了问题，和李斯然的“脑电波”脱了轨，默契自然也大不如从前了。
“你的脑子在你的头颅里，不在天花板上，别看了。”李斯然淡淡道。
林玻讪讪，显然，李斯然那颗健全且发达的漂亮脑袋还是将他吃得死死的，看得透透的。林玻低头扒饭，他不是觉得李斯然的决定不好，或是像罗仪和那些古板的科学家所认为的“不进科学联合会的科学家就不是好科学家”。
科学之所以迷人，是因为它有无限可能。它可以是落到牛顿头上的大红苹果，伽利略从斜塔上抛下的球或是阿基米德手里的金冠——尽管这些物理学上的著名传说后均被证实不过是古人的夸夸其词，但重点是——林玻认为只要李斯然高兴，在哪儿搞科学，怎么搞都不重要，怕就怕这一次李斯然的决定不是出于随性，而是出于对自己的义务。
李斯然放下碗筷，又给他分析了一遍，“科学联合会是人待的地方吗？根本不是，早上要加班，中午要加班，晚上还要加班，有时候忙起来半个月都回不来一趟，请个假还要跑好几个部门，一点也没有私生活可言，这四年下来我都腻了。其次，小恒才刚刚一岁，我想多陪陪他。再者，我的心已经不再那里了，留着也只是浪费时间。最后……”
李斯然顿了顿，林玻在对面边听边点头，他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直到没声音了才抬头去看李斯然，只见他的爱人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用他最受不了的温顺语气撒娇般地问道，“我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老公，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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