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会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醒来，缥缈的晨雾还剩下一个尾巴，将万物浸泡的湿漉漉的，沉静而安详。
天边还残着两三点星星，等待着太阳将它们全数焚烧干净，捧出一个灿烂辉煌到人类习以为常的黎明。
阿尔托莉雅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灰色的世界，灰白色的早晨，灰白色的晨衣与灰白色的王都，她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她没有睡过头。
整座宫室依旧是安静的，早班的仆人们虽然都已经在工作了，但是训练有素的他们好似被设置好了的人偶，将花瓶里换上新的花枝，掸去壁画上的浮灰，准备早餐，连木柴的荜拨声都响亮分明，她走过正殿的时候抬起了头，看到了那位于大殿尽头的玉座。
那是一个空王座。
没人知道它空置了多少年，阿尔托莉雅的记忆里它一直是由神明派来的几位贤者共同掌管，直接接纳神祗的指示，维护着这个帝国的存续。
直到她成年的那一天，她今年十六岁零三个月加七天，当她十八岁的那年，她将登基为王，结束着王座漫长的空置。
她是神明所选择的王座的唯一继承人，她之前所有的人生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了为成王所做的准备上。
空王座有一层浅薄的浮灰，少女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下面黄金的材质显露了出来，她知道上面有着无数的红宝石和青金石作为装饰，精美而典雅，作为少女天生会有按奈不住的好奇，会花上一点时间想象上面曾经坐过的人。
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是个老者，还是个孩子，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个禁忌，她的教师们没有一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他们会顾左右而言它，试图让她遗忘掉这个无聊的好奇心。
然而这使她的好奇心更加旺盛的燃烧了起来。
从前那个坐在上面的人的一切都被抹去了，她翻开谱系里会有被烧掉的缺页，墙壁上的画像中突兀着一片空白的墙壁，她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和脸，也不知道他的生平，他的一切都被刻意隐藏成了某种秘密，阿尔托莉雅看着指尖的浮灰，想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幻想甚至一度成为了这个少女枯燥刻苦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秘密花园。
“不要去好奇这件事，它不是你应该想的。”古板刻薄的老教授说道，不论哪个教授，都是一模一样的说辞，每一位贤者也拒绝透露这个人的任何东西，阿尔托莉雅从他们酒后的失语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吉尔伽美什，它叫做吉尔伽美什，是个罪人。
阿尔托莉雅试图在典籍中寻找这个名字，却始终一无所获，它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空白，似乎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除了空空如也的王座。
她没有想过，她会在这天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容貌，出现在了一张通缉令上，神明的使者来到了人间，宣读着他们的旨意，而这一次，他们多带来了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人。
金发，绯红色的眼睛，让人不由想起猫或者蝮蛇的竖瞳，纸页的青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讥诮的笑意，“尽量要活的。”神使吩咐道。
“知道了。”代为摄政的八位贤人接下了命令，而阿尔托莉雅忍不住多看了那张纸两眼，看到了那个名字。
吉尔伽美什。
是那个人。
他是切切实实的存在的，阿尔托莉雅想，她拿了一张通缉令离开，看着画像上的金发青年，这张画像画的颇为逼真，就像这个人在看着她一般。
她走过空荡的走廊，然后站住了，她发誓刚才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镜子里映出了一双眼睛。
红色的，有着掠食者的竖瞳的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尾随着那个气息，跟上了那个可疑的背影，那个人穿着普通仆人的衣服，似乎对宫殿里很熟悉，但是她不记得这个仆人的身型，他是个入侵者。
阿尔托莉雅的手握在了剑柄上，跟着那个人逐渐往宫室的深处走去，他走的很快，但是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像是某种猫科动物的行走，柔软的无声无息。
距离已经缩到足够短，金发少女拔出了剑，剑锋破风划出尖锐的嚣叫声，一缕带着淡淡金属光泽的头发在半空中缓缓落下。
那个人躲开了，而他正面对着自己，画像上的人复活了，白骨生出了肌肉，坟墓中穿出了歌声。
他远比画像上要俊美，眼角眉梢锋利而尖锐，据说这样的人天生冷血而刻薄，仆人浆硬的领子烘托着他苍白的脸，似乎还露出了一些血渍。
没错，是血渍，阿尔托莉雅看到他的袖口和脚踝处的白袜也沾着星星点点的猩红，而这个人却让她本能地感觉危险，似乎连背后的寒毛都尽数竖了起来。
他在审视自己，似乎花了几秒钟，然后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笑意。
如同画像上一样，是十足的讥诮，带着居高临下和某种傲慢。
“你，”阿尔托莉雅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冻结在了空气中，“你闯进来想干什么？”经年的训练下，她的手没有发抖，“我不会放任你在这里乱逛的。”
金发青年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回荡在久久不用的宫室深层，笑得张狂而肆意，似乎丝毫不担心招引来任何一般，他伸出手，按在了身后大门的黄金把手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