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狗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把手伸了过去。
手心里凝聚了属于大妖的力量，蓬勃而凌厉，山兔惊悚地看着大天狗的手掌，毛都炸了起来，一下子弹跳而起，仰倒装死。
这只山兔的力量应该到了能够化形的地步了，却迟迟不肯化作人形，似乎是遇到了瓶颈。
作为黑夜山的主人，大天狗自然是想让自己山中的妖怪们更加强大一些，起码能够做到自保。不久的将来，人界将会陷入混乱。或许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看似遥遥无期的灾祸总会降临人间。
不知道黑晴明什么时候会出现……大天狗抿唇，将一丝力量通过指尖传入山兔的身体。
他依旧记得那时的平安京混乱到了怎样的状态，乌烟瘴气只是概括了表面，实际上，称作人间地狱都不为过。
街上，能看见奄奄一息的普通人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着，身后是嚼骨吃肉的妖怪；路旁，阴阳师们的符咒正燃烧着妖怪的残魂，刺耳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在那暗无天日的时期，天空与水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人的血，妖的血，纷纷与其混作一团。看似繁华而安静的平安京，在生与死之间撕开面具，露出了千疮百孔的真实面目。
前世的大天狗行走在血腥风雨之中，翱翔于天际，屠戮于人间。苍白的手掌沾满了人类的、同类的血液，一双湛蓝的眸子变得灰暗，戾气充斥在他所控制的暴风里，令无数妖怪与人类胆寒。
“做得很好，大天狗。”黑晴明勾唇微笑着，毫不吝啬地夸奖。
“誓死追随黑晴明大人。”大天狗的眸里燃烧着炽热的忠诚，他甘愿臣服于这个人类。他的心脏因大义而跳动，他的血液因大义而流淌，大义将赐予他更强的力量，而黑晴明，就是引领他成就大义的使者，也是大义的化身。
他臣服于黑晴明，只因为那理想中的大义——虚无缥缈的大义，仅此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大天狗只觉得可笑至极。
所谓大义，从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大天狗敛住眼中的情绪，平复下周身骤然升起的凌冽气息，看着山兔化作娇小的幼童。
和她的原形一样，小小的一只，雪白的短发，红红的眼睛，无辜又可爱。
似乎是对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感兴趣，山兔好奇地咬了咬手指，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她的耳朵依旧竖在头顶，保持了妖怪的特征。
山兔扑到了大天狗膝上，一反初见时的警惕模样，变得欢快又亲昵，“哎嘿嘿~”
大天狗却是不喜欢有任何人或是妖近身的，伸手一把将其拎起，放到地上。
山兔委屈兮兮的看了大天狗一眼，又跑过去扒住他的衣角。
大天狗无奈，冷着脸道：“别跟着我。”
拉下脸倒真能唬得住，山兔眼睛一瞪，耳朵耷拉下来，颤颤地松了手。
“哈，我说你去了哪里，原来是在这欺负不堪一击小妖怪。”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大天狗猛地回头看向源头，果然看见酒吞童子正在树下。他依旧抱着酒葫芦，浑身酒气，碗中洒落的酒水渗进土壤，让那一块土地的草木都蔫了下来。
“不好好在神社喝你的酒，来这做什么？”大天狗已经养成看见酒吞童子就想走的条件反射，下意识问道。
酒吞童子没有回大天狗的话，而是慢悠悠地又倒了一碗酒，“我从不知道，身为大妖的大天狗竟然与风神也有交往。”
听了这话，大天狗的眉头狠狠拧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确没听懂酒吞童子指的什么，如此突兀的一句话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酒吞童子打了个酒嗝，神情惬意十足，“你去神社看看便知了。”
大天狗一愣，忽而想到一目连，难不成是他？
看酒吞童子已经昏昏欲睡，大天狗也不想去管，径自拍打翅膀腾空飞起，等到半路才察觉衣角有明显的坠感，低头，山兔正笑嘻嘻地望着他，小手牢牢抓着他的衣服。
大天狗头疼不已，在半空猛地回旋一圈，将山兔甩下，又伸手将其接住，按在怀里。
山兔被忽然的过山车惊呆了，张着小嘴直愣愣地看着大天狗。
接下来的路程安静无比，夏日的喧嚣也渗透在午后的日光里。远远地，大天狗便看到山顶鸟居旁伫立着的青蓝色的身影。
神明淡淡地微笑着，眉间平静如水，温柔刻入眼眸。在阳光照射下的银色发丝显出了无比明亮的色彩，恍若流云浮雾。
在那双碧如青空的眼眸里，大天狗望见了自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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