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往常，蒋小笙做完晚饭便会回家，今天却专门等自己回来。已经夜里11点多，那锅醒酒汤还在灶上温着。抬脚往上走两步，快到房间了，又调转方向往楼下走。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响着清洗碗碟的声音。
“蛋糕没有吃到几块。”思齐走近她，打探砂锅里的汤水，继续问：“我肚子饿，可以拿它当夜宵吗？”
沮丧的人顿时眉开眼笑：“当然可以。”说是醒酒汤，其实是酸甜口味的羹汤罢了。知道思齐喜欢吃甜，刻意多放了些冰糖，并白醋跟桂花，以及切成小丁的青梅跟山楂糕。
味道……很意外。
羹汤在入口后并未如想象中的黏厚，反而干净清爽，上面点缀嫩绿的薄荷碎，还有青梅的味道。
“少爷您喜欢酸甜口的，先生则偏咸鲜口味。”蒋小笙陪伴思齐在餐桌旁坐下，鹅黄色的灯晕将二人笼罩在温馨的氛围中。她为思齐介绍起咸鲜口的醒酒汤：“将新鲜的鳙鱼头下锅熬煮，然后放进豆腐丝、冬笋丝、香菇丝等，再淋入打散的鸡蛋液，调匀各式调味料，最后盛入汤钵内……简单得很！”
付先生偶尔过来大多是应酬之后，只在那时才会褪去平日的严肃，露出精神恹恹的样子。蒋小笙每逢接到管家的电话，便专程到羌溪花苑熬汤，这么想来，好像为付先生下厨最多的便是醒酒的食物。
思齐将手中汤水喝完便回房中看书，在kindle上阅读《利维坦》，总觉得晦涩难懂，干脆看起周伯清老师的《犯罪心理学》，孰料越往后看神智就越清醒，凌晨三点仍在床被中翻来覆去。
翌日，顶着黑眼圈上课。刚进教室就被突如其来的礼炮炸得发懵，白板上的几个大字热情洋溢地写着：欢迎梁思齐同学归队！辅导员甚至捧着鲜花朝目瞪口呆的人走去，看见那人瞪大熊猫一样的眼睛，在欢迎的呼声中不知所措。
“欢迎回来。”辅导员笑得像尊弥勒佛，思齐望着他，又听见耳旁同学的欢迎声，精神便有些迷离起来，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离开过，也从未经历过那些伤心的事情。
恢复学业后，时光似乎倒流回外婆过世之前的时光，唯一不同的是很多人已经不在。外婆不在，朗川也不在，专业课的执教老师也被更换成陌生的姓名。
他在金融课上偶尔会撑着脑袋望着窗外，那些淅淅沥沥的雨跟年关的大雪一样始终下个不停。思齐默默地想起朗川的家乡，虽然不曾去过，但他知道那里的天是一片艳阳。
朗川的家乡应该会有蔚蓝的天跟碧绿的山，不像南方这么多的雨水。
临近期末时，他收到一摞厚重的书籍，寄件地址上清晰地印着新换的电话号码，刻着旅游名城的书签夹杂在书页中。
趁着端午节的空档从南方飞至北方，那座朦胧的城市终于浮现出浓墨重彩，宛若油画般的质地。他的家乡虽然没有桑田，却有蜿蜒曲折的梯田跟大片的果树。驱车从上面经过时能够嗅到明媚的绿色跟阳光的味道，就像朗川一样。
那人离开以后回到家乡任职，新任职的学校是省会大学。似乎每所大学都有一条种着梧桐树的马路，二人并肩走在梧桐树下。
思齐垂着目光，边走边踢脚下的石头，身旁穿着白衬衫的人正温柔地介绍着什么，他没仔细听，或许是关于学校的事情。那些斑驳的光影透过树叶的缝隙跳进眸子里。
蓦地，脑袋就被那人抬手揉了揉，他听见朗川最终还是长长地叹气：“思齐，回去之后照顾好自己。”
思齐点点头，继而看向他：“谢谢你的书。”
“谢什么，傻。”那人停顿了片刻，神色黯然地说：“记得吃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最近的睡眠还好吗？”
我好不好又怎样，你会在乎吗。他默默地想，口中却下意识地说自己很好，末了又加了句：“我没病。”他听见心中某处死去的声音，也知道根深蒂固的心结被连根除去，疼到令人发狂，但好像应当是这个结果。
蒋小笙听小孩儿说要趁端午节的空挡出去一趟，问去哪儿，他不回答，只说去见一个朋友。等人回来后连粽子叶都不碰，扔下背包低声道：“我头疼，想睡一会儿。”
结果接连好几天地发起高烧。
“思齐少爷不肯去医院，也不吃药，除了睡觉还是睡觉，建议他请假又不肯，借口说考试周不能落下课程。”说不出的，好像在暗地里跟自己较着什么劲，就像是钻进了死胡同，不撞南墙不死心。
蒋小笙实在顶不住，给老管家打电话，描述完病情后焦急地问：“先生几时过来？”
“快了，要不我先让廖医生过去看看吧。”
廖文欣特意推掉手中的几个预约，去羌溪花苑探望他。她与梁思齐说话，对方总是一副不爱理人的样子，大多时候也抓不到人，房门紧锁地躲在卧室里睡觉。可觉睡得越多，黑眼圈越重，梁思齐的病情比去M国之前的还要严重。
她针对此类病人通常采用24小时看候的方式，重度抑郁症不能独处。她与付先生联系过几次，对方问：“他还是不吃药？”
“小朋友不觉得自己是病人。”廖医生苦笑。我没有病，我为什么要吃药，这正是梁思齐的思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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