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六月，蝉鸣声聒噪。
高二都是下午的体育课，女生在室内上排球，男生则是在室外上篮球。
午后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前两天刚下过雨的天空，此时显得格外的湛蓝，一朵云彩都找不到。
或许是男生天生好动的缘故，即使在30℃的阳光下，篮球场上依然有好几个队在奔跑跳跃，汗水已经洇湿了他们的T恤，胸口后背都是一大片的水渍。
在一片短袖短裤、活力四射的男生中，坐在树荫底下的季泽显得格外扎眼。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地弱化自己的存在感了，但是那一张昏昏欲睡的“厌世脸”和身上披着的长袖外套，还是让他和周围格格不入。
季泽身边的树后放着个纸箱，里面是横七竖八的矿泉水瓶——这是班费买的水，专门留着体育课喝的。季泽作为唯一一个见习人员，现在的任务，就是看着这箱水，别被哪个班“浑水摸鱼”给顺走了。
顺便打个餐后盹。
向南投完最后一个三分后，在队友们的叫好声和口哨声里从篮球场上下来，径直走到了纸箱前，随手抄起一个瓶子，略带粗暴地拧开瓶盖，弯腰低头，倒转瓶身，大半瓶水就顺着发梢和下颌骨的轮廓流了下来，动作和线条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
相比之下，季泽越发像个无所事事的退休老大爷了。他懒洋洋地瞥一眼向南，啧了一声：“浪费。”
声音不大，但是向南还是听见了，他停下动作，把手里的瓶子往季泽跟前一递，“还剩点，要不你喝了？”
“滚。”季泽面无表情地推开向南的手。
简单冲了冲头后，向南掀起球衣下摆擦了擦滴水的头发，一屁股坐在了季泽身边。季泽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来一片树荫。
“不上去露两手？”向南笑着问道，伸手指了指体育馆二楼的玻璃窗，“可都等着看呢。”
季泽抬头看了一眼，几个女生正隔着窗户往这边看过来，视线相撞的瞬间，女生们明显有些偷窥被发现的慌乱。
季泽漠然地收回眼神。
他摇摇头，“太热，不想动。每次都打出一身汗，难受。”
“啧，还挺洁癖，”向南调侃道，“那你这大夏天的捂这么严实就不怕出汗了？”
说着，向南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季泽的胳膊，季泽的脸色一变，眉头瞬间皱起，咬着牙轻轻“嘶”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是也足够人察觉出来不对劲了。
向南收回手，有点诧异：“你胳膊怎么了？”
“没事儿，就……”季泽顿了一下，“划了个口子。”
向南开了瓶新的矿泉水，递给季泽，“打架了？”
季泽接过水，喝了两口，说：“没有。”他语气有点淡漠，明显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向南随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你昨天晚上回家了？”
季泽没说话，右手使不上劲，左手撑在膝盖上，低垂着头，前额细碎的刘海随着这个动作垂下来，风一吹，就随着风轻轻晃动。
回家？那也叫“家”？
那缺了一角的烟灰缸飞过来的时候，目标明显是他的头。要不是自己动作快，估计现在裹纱布的就不是胳膊而是脑袋了。
“伤得重吗？”向南皱着眉问。
“不重，就是被砸了一下，缝了两针，现在有点用不上劲儿。”季泽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伤口处，纱布缠了厚厚的一层，被掩盖在宽大的校服底下，看不太出来。
向南也不傻，伸手快速地在季泽右臂上轻轻摸了一把，裹着纱布微微突起的长度，足足有十几公分，伤口就算没这么长，也得有十公分左右了，还不知道深浅。
他倒抽一口冷气，声音拔高了一个度：“这还不重？！我操，你舅舅有……”
“向南！”季泽低声呵斥了一句，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别人听见，“我真的没事，别提那些了。”
向南睁大眼睛瞪了季泽半晌，好像被打的人是他一样。拳头攥了又松，末了泄气似的一脚踹在凳子腿上。
还挺好，伤没在脸上。季泽有些宽慰地想。
那些家长里短的破事，他不喜欢让别人知道，哪怕是作为一个受害者，他也觉得丢人。
少年人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
“下节课什么来着？”季泽转移了话题，问道。
“忘了，”向南愤怒的小火苗尚未熄灭，没好气地说，“不是历史就是政治。”
“行了，”季泽“噗嗤”一乐，“我这剌个口子你气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向南皱着眉头，“你知道我不是……”
“嘘，”季泽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别说了。”
向南终于闭了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季泽撩了撩碎刘海，目光飘向教学楼方向，正看见一个身影从楼梯口的窗口前走过。
看身形，好像是宋西辞？
那下节课就应该是……历史吧，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
预备铃响的时候，高二7班教室里少一半座位还是空的，保守估计，上课铃响的时候，至少还会有五六个没到。
没有老师愿意自己的课接在体育课之后，这就是原因——学生们心浮气躁，老师也不好过。
宋西辞坐在讲台后面，瞪着教案发呆，默默等人到齐。最后一排基本全空，只有季泽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单手撑着下巴，正在闭目养神，仿佛和世界隔离开来，十分像一个“优雅的美少年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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