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地点，顾宜然正要下车，牧九却突然拉住了他。
“怎么了？”顾宜然茫然地睁着眼睛问。
“等会儿……如果要提到一些让你敏感的事情的话，觉得不舒服就要立即停下来，好吗？”牧九思虑许久，还是忍不住叮嘱。
他不是不相信顾宜然，但每每想到他蜷缩在地上不断发抖、意识模糊的样子，还是心有余悸。
顾宜然愣了愣，然后轻松一笑，道：“没事的，放心吧。”
牧九做什么都是气定神闲，常常都是他在安抚自己，现在双方竟然互换了位置。
他心中蓦然又暖又酸，起身在他脸上轻轻碰了碰，“相信我，我可以的。”
顾宜然抱着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好像在积累力量——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感受对方的温度，这样就让他觉得很幸福了。
走进店里，才发现江铭已经背对着他坐在窗边的一个卡座上了。
顾宜然多少有些紧张，他深呼吸一口气，走过去道：“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江铭见到他，眼睛蓦地一亮，摇摇头：“没有，我刚来不久。”
“你要喝什么？我记得你上学时最喜欢喝黑咖啡来着……”
顾宜然摆手，“不了，我喝了这个容易睡不着的，普通白开水就好。”
他从不喜欢这种苦兮兮的东西，但是以前江铭喜欢，他就跟着他喝，结果每次都会失眠。
江铭神色一顿，但又马上恢复如常。
顾宜然抿了抿嘴唇，问：“你——你昨天说这六年都在找我，那这次是凑巧还是——？”
“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江铭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找不到你，找遍了你的同学、室友，但没有任何结果。最后辗转又回到国内，找到你原来的大学，有幸碰上了你的一个研究生同学，告诉了我你的家庭地址。”
“我找到你家，但是来晚一步，你又一个人走了，这次却什么消息也没留下，我恳求你身边的人，如果有你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前阵子，有人突然告诉我，说你回来了。”
顾宜然恍然大悟，他不久前回过一趟家，但没想到父母不知何时搬家离开了，他心急如焚，差点发病，不得已询问周围的邻居们，联系上以前的老同学，最后得知父母新的住处才安心下来。
他的消息，大概就是那时透露出去的吧。
也就是说，江铭这些年，始终牵挂着他，他也不算被人完全遗弃了。
“你后来是什么时候回校的？”
江铭想了想，道：“圣诞节的那一天，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
“这样啊……”顾宜然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差了一点，我是圣诞节前一天走的。”
如果当时再坚持一会儿，或许事情的发展轨迹就是另一副模样了吧。
现在倒是能平静的说出来了，但在那样的情境下，都呆在那里多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折磨。
“你不好奇吗？我突然离开的原因。”顾宜然思索片刻，终于问出口。
江铭一惊，猛地抬头，却见他的眼神一片平静，无风无浪。
顾宜然想到什么，心跳骤然变快，他深呼吸一口气，压着声音问道：“**，蓄意伤人，这些东西你信吗？”
“不可能！你不会这样！”江铭闻言，急忙反驳。
“但是——就是有很多人相信啊……”顾宜然攥紧了手，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深深的印子。
他封存已久的那些灰暗记忆，一点一点被翻出来。
顾宜然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江铭见状有些慌了，匆忙给他递上一杯水，问：“怎么回事？很难受吗？”
他弓起身子，一只手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见牧九的车还停在那儿，大概是在等他。
那个人温柔又镇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都已经过去了啊，没事的，没事的。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渐渐恢复到正常的频率。
“我没事，老毛病了，过一会儿就好了。”待稍稍冷静一点后，顾宜然喝了一口水，解释道。
“你生病了吗？”江铭更是焦灼，皱紧眉头问。
“算是吧……”顾宜然垂下眼，目光聚焦在一个点上，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还能记起多少，过去太久了，那段记忆总是模模糊糊的，我将就着说，你也将就着听吧。
“我国外上学时，我有一个室友，叫Henry，我们有过一点小过节。”
原本以为只是室友之间的一些小摩擦，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恨自己。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个很偏激的极端恐同者。你中途回来找过我一次次，正好让他看见我们抱在一起，送你离开以后，我一个人回宿舍，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让他觉得恶心。”
一个人的恶意倒还不至于对他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都渐渐起了谣言，有人说他**，有人说他明知自己带着性病病毒还要刻意传染给别人。
他是在温室里成长的弱者，过去的二十一年没有人教会他反抗，他只会自欺欺人地假装成云淡风轻的样子，以为清者自清，无需辩解。
谁知，他越是假装不在意，那人就越是疯魔——每每见到他都是最恶毒的咒骂，深夜惊醒却见他站在窗边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在他的卧室里动手脚，时不时就会看见一些小动物血淋淋的尸体，说他只配和这些肮脏的东西作伴；他渐渐被孤立，多方求助无果，而当时也蠢，只希望不要把事情弄大，不敢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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