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之离世虽然来得突兀，但其实殷照早就有了预料，甚至在心里做过预演。他失魂落魄，但最多也就被打垮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感觉自己慢慢活了过来。
顾云嘉睡在他身边，听到点动静也就醒了，静静看着他。
殷照却不急着起床，反而钻进他的怀里去，闭上眼低声说：“我昨天胡言乱语了。”
其实也没有，只是那些心里话除了这个机会，也没办法说出来。说出来那就是怀疑顾云嘉的心，也是殷照暴露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放在平常他是不敢也不会这样做的。
可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怎么可能有办法收回。殷照其实不后悔，因为就算他不说，事实也是很清晰的。他说了，顾云嘉也说出了心里话，殷照也就踏实多了。
他和自己的母亲实在交流不动，澹台南水也不是讲究内心交流的人，好好沟通反而少见。殷照已经意识到自己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说，直到忍无可忍根本不是什么健康的相处模式，就很想改一改。
顾云嘉任由他埋在自己怀里，也不急着起来，只是揉了一顿殷照已经软塌塌彻底没型了的头发，等着他开口，在为难和羞愧之中说话。
“我不是疑心你，我只是……还不能把太多事看穿。”殷照知道自己是没法沉默着用脑电波和顾云嘉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的，也没有忍多久就主动开口，边说边往顾云嘉的怀里埋得更深：“我总觉得自己是个烂苹果，只有外面还是好的。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又很自私，不愿意放开你，所以对自己的问题也避而不谈。但是我想好好和你在一起的啊，就不能粉饰太平了。我这个样子，你会觉得我很讨厌吗？”
他说着，红着眼睛抬起头来，一副脆弱的模样。
对殷照来说，坦白的说出自己的心意确实很难，他能做出这种努力，其实才是真正走出了舒适区。
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心情对于有些人而言是自然而然的事，根本没有难度。但是殷照自幼就缺少交流对象，人际关系从家庭父母开始一塌糊涂，根本没有经过什么练习，后来又进入一个不会做人就很难过的行业，让他好好说出内心的想法，直白坦率做人，简直太难。
以前的事情就不说了，殷照现在也没有这方面的长进，他显然能够为顾云嘉付出一切，但是要直白说出我爱你，我不想要你走，如果你也看不起我我会心痛到死掉这种话，杀了他也难以办到。
如果不是被逼或者失去理智，殷照是没有办法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意的。
顾云嘉就摸摸他的脸，又亲亲他的额头：“我不会觉得你很讨厌。如果你喜欢我，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和我在一起，那我算是什么了？是一种你可以让来让去，或者自己选择要不要的东西吗？你不会那样喜欢一个人的。”
殷照身上有矛盾激烈才会有的尖锐和痛苦，他不快乐但却耀眼，虽然有时候偏执难以开解自己，但绝对不会是不把别人当人看的人，闻言自然猛烈摇头。
顾云嘉就对他笑起来：“我也不会一面喜欢你，一面却看不起你。如果对你心存芥蒂又嘴上说爱你喜欢你这种话，那又何必呢？”
就叫他理想主义者好了，反正顾云嘉是绝对做不到这种事。他愿意和一个人睡觉，或许只是风花雪月不很深入的喜欢，但要是愿意和一个人生活，那就是认准了，怎么还会瞻前顾后，得到了又后悔？那还是人吗？
既然看不起对方，或者始终膈应对方的过去，干脆不要在一起算了。世界上别的不多，男人却有的是。
既喜欢一个人的某个方面，又对另一部分耿耿于怀，这也太分裂了。顾云嘉到了这个年纪自认为已经不适合折腾什么虐恋情深，来不了，敬谢不敏。
他喜欢殷照，又把自己看做一个历经世事的老男人，对小男朋友的大多数过去都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殷照对自己有多一心一意，疯了才会去翻旧账。殷照担心害怕甚至自卑，这都是埋藏多年的问题，现在借着母亲过世这件事爆发出来，能够好好面对自己的情绪那就很好了，顾云嘉其实松了一口气。
老男人哄小朋友那是手到擒来，殷照见他愿意给自己保证，对待自己也没有什么异样，于是慢慢放心，松了一口气，反而不好意思再和他赖床，主动爬起来穿衣服。
昨天他们走了，后续是经纪人处理的。殷照吃过一顿简单的早饭，也很快想起自己作为儿子还是应该负责母亲的葬礼。不过大操大办就不必了，买一块墓地火化之后安置就行了。
他是做儿子的，很清楚母亲临死的时候已经十分痛苦，甚至都不大认得自己了。和病魔斗争这么多年最终落败，也算是结束了多年的折磨，终于不再痛苦。
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殷照自觉本来就不算孝顺，在母亲死后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又觉得空空荡荡的。就好像一个人已经习惯了背负重物埋头赶路，忽然被卸去重担，就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脚下发飘。
好在葬礼事宜经纪人转交给他之后，顾云嘉也跟着处理，两人一起总好过殷照独自面对。他又不准备办什么追悼会，也不过是选择墓地，骨灰盒，然后送母亲去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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