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叶弓一耳边响起这句诗时，温宥正朝着他走来，书房里的宾客围于案牍之旁，欣赏林老爷子挥毫泼墨，诗句经旁人念出，博得众人一致地喝彩。叶弓一听在耳里，只觉得这诗与温宥相得益彰，每次的听与见，都令人心驰神往，他多想也朝他走去，可是，他不能。
仿若诗中盛景瞬间颓败，变成晦暗网结的荆棘，根根戳于心间，他转过身，朝屋外走去。
温宥发现了叶弓一的不对劲，加快步伐，想要追上突然就走的人。他的脚明明还伤着，却看得出有种不管不顾的架势，越走越快，最后近乎于逃。房间里人来人往，温宥一时竟追不上他。终于，在跨出林宅大厅时，温宥一把拽住了叶弓一的手腕，将人带到了一旁的门柱后，低声问他：“你怎么了？”
叶弓一垂着眼睛不看他，双手轻轻挣开他的束缚。
“对不起。”叶弓一道。
温宥的脸色沉了下去，“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叶弓一忍着脚踝传来的剧痛，尽力用平稳的语气道：“我不想犯罪。”
“是林曼殊跟你说了什么吗？”温宥问。
叶弓一并不回答，只是重又站得笔直，有一种拒绝一切的姿态。
“那你告诉我，你不想犯什么罪？”温宥问他。
“乱lun。”叶弓一终于抬头，眼神深不见底。
温宥沉默了，他看着他，像在打量一件珍而爱之却摇摇欲坠的瓷器，又像在打量一个临阵脱逃却无可挽回的士兵。有一瞬间，叶弓一在他眼中看到了失望。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长久的沉默后，温宥只问了他这句话。
叶弓一觉得心脏骤然缩紧，那个眼神，这句问话，都让他痛苦，让他胆怯，他却无法逃避。
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发抖，牙关似有千斤重，但最终还是吐出了那一个“是”字。
温宥站在那里，看不出什么表情，最后他语气平静地说道：“你的脚……我先带你回家。”说完，他没再不由分说地抱起他，而是礼貌客气地伸出一只手。
叶弓一垂下眼睛，任由他搀着走向了车库。
苏菲打开门，看到温宥搀着叶弓一进了家门，对温宥道：“王医生已经到了，就在客厅。”又道：“老爷说今晚就住林宅了。让您二位也早点休息。”
温宥点点头，带着叶弓一往客厅走去，王医生显然也刚到，听到动静已经起身来迎。两个人一同扶叶弓一坐下，给他褪了鞋袜，开始检查起来。过了一会儿，王医生对温宥道：“没有什么大问题，骨头没有移位，只不过着力后，软组织的伤又加重了，还是要小心静养。”
“不用去拍个片子什么的吗？”温宥确认道。
“不用，我看骨科这么多年了，上手一摸就知道有事没事。”王医生推了推眼镜。
温宥点点头，“那谢谢您了。还麻烦您这么老远跑一趟。诊金我会让人及时打过去的。”
王医生咧开嘴笑得很灿烂，“温大少一向大方，我知道的。反正您记得，骨科找我，没错的！”
“哦，对了！”他临走前突然又嘱咐道：“记得煲骨汤，吃啥补啥。”
温宥点头，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
温宥送完人回来看到叶弓一正起身往楼梯处挪，便走上前去，一声不吭地把人打横抱上了楼。一直到叶弓一被安放在床上后，两个人都没说话。温宥没有逗留，放下人以后就出去了。
叶弓一撑着身子看着那半开的门发了一阵愣，突然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床上。
苏菲准备休息时看到书房里灯亮着，以为是老爷回来了，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结果敲开门一看，里面坐着的人是温宥，桌上的洋酒瓶已经见底，整个房间烟雾缭绕，西装被扔在沙发上，领结丢在岩石杯旁，显然是随手扯下来的。温宥敞着衬衫的领口，显得慵懒疲倦，扶额的手中还夹着一只点着的烟。
“少爷？”苏菲看出来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问道：“要我给您做点宵夜吗？”
温宥抬起眼，好似才发现她在，摇摇头，他直起身子，将那只烟摁灭，对苏菲道：“不用，你去休息吧。”
苏菲正欲转身，又听到温宥道：“我等会想弹会琴，你在自己房间休息，不要出来。”
苏菲顺从地点头，转身出了门。
温宥打开手机，看了看刚才的通话记录，他和林曼殊通了近半个小时的电话，这算是他们母子有史以来聊得最久的一次了。他嘴角挑起一个戏谑的弧度，回想起通话的内容，只觉得这个女人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他将手机扔回桌上，拎起酒瓶朝书房外走去。
温宥来到钢琴边坐下，褪下袖扣，挽起袖子，双手放到琴键上。他微阖双目，静止半晌，在夜风吹起帘脚的那一刻按下了第一个弦音，随后，酣畅激昂的琴声流泻而出，沉浸在夜色中的温宅瞬间被这曲声灌入，叶弓一的房间也不例外，他从床上惊立起来，分辨着声音，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
仿佛知道有人循声而来，琴音突然缓和起来，旋律深情如诉，好像一场直剖心迹的告白。叶弓一心绪浮动，仿佛中了魇、入了梦，身不由己朝楼下的人走去。他来到钢琴边，那张琴凳早已预留了一半的位置给他，仿佛一个无声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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