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江南安家最近动作很大，你化形为人，略微给他们一点警告。”说话的是我的父亲，魔域最大的王。
“遵命。”
“安家并非等闲之辈，给了警告就罢，莫要逞强，妄图斩草除根……”
“儿臣不会输。”
我今年十七岁，还没离开过魔域。
三年前，长姊回来。风尘仆仆地还没坐下，就拉着我欢喜地讲了一堆。江南的好，江南的美，江南的人……可是长姊回来就再没能去江南了。
她爱上人类，是魔的禁忌。
父王囚禁了长姊。长姊从此不再说一句话，沉默地坐在那间宫殿里，即使我去了，长姊也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看着外面……
一年前，长姊重病不愈，临死前对我说了一句话，“魔域没有江南那样好看的天空”。
江南之行在即，母后不欲我去，说是怕我和长姊一样。
但是我要去。
我要看看江南。
我要杀了那些除魔者，我要魔域的魔将来都能安然无恙地去江南游玩。
我要天下归一，要魔不只是拘在魔域里。
出了魔域，就可以看见碧蓝如洗的天。
我第一次看，却好像似曾相识，那种熟悉的温柔感裹在胸腔。
我没直接飞去目的地，而是像个愚笨的人类，租了一匹马，缓慢地前行着。
路上的风景太好看，以至于让我觉得暂时做个愚笨的人类也不错。
她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人类。
浑身是伤，在我闻到血味接近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也许我晚来一步，她就被附近的狼崽叼走了。
我不是心软的人。
但是她的眼睛真好看啊。
那么纯净，大概是没经过什么世事吧。
那又是谁如此狠心，要将她置于死地？
“喂，你想活下来吗？”我勒住缰绳，在她身边停下来，居高临下地问她。
她费力地开口，但只是发出了呜咽的声音，而不是成形的语言。
“声带受伤了啊。”我语气不算太好，但是我实在被她的眼神迷惑，我终于下了马，在她身边蹲下来。
她仍旧盯着我，双手都在颤抖。
“跟我走吧。我带你进城，会有大夫医治好你的。”我这么温柔。人间的迟钝情绪也不错呢。
她盯着我又看了一会儿，才吃力地点头，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惜伤得太重，她没能成功。
我一把抱起她，大约是碰到了她的伤口，她微微皱眉咧了咧嘴。
她轻得吓人，像是非人那般没有实体一样。
她这个伤势，坐马显然不合适，不仅速度慢，而且会痛死。
所以我稍微施了个法术，叫她昏睡过去。
我直接飞去了最近的医庄。
很老的大夫，每一个转身都好像会突然倒下。
人类真是脆弱啊。
我救她究竟有没有意义呢？
她的眼睛……
不知道是我的法术施得过重，还是她伤得太重，她裹着一身的纱布，在医庄躺了三天才醒过来。
“你是谁？”她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夹杂着沙哑的嗓音，满含警惕之意。
“我是……我救了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像邀功一样对着愚笨的人类强调。
“多谢。”她微微降低了些警惕。
“我叫秦伊，和我父母一起从北疆来这里经商，但是和父母走散了。”多拙劣的谎言，可我说的得心应手，一来她必须信我，二来隐瞒身份是对她好。也许我心情突然糟糕，会杀了她也未可知。
“我叫阿馨，是个乞丐，之前跟着的老大被人打死了，我回去拿吃的，就被打成之前那样……”
乞丐？可是她的眼神……
也许是天生的，天赐一双明眸善睐。
又在医庄住了七日，我便带着她上路去江南安家了。
因为顾虑她的身体，所以租了一辆马车。
“你可知道江南安家？”我问她。
“知道啊！安家是四大除魔世家之一……”
“我也听说是最大的除魔世家，想必……”
“错了错了！”她急急忙忙打断我的话，认真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眼下除魔世家之首是周家。老大跟我讲过，安家几十年前就败落了，空架子支撑着，留个四大世家的名号，实际里头早就空了。”
“原来如此。”看来捡了她也不亏，人类寿命本来就短，对父王来说不多久的日子，对人类来说，也许就是沧海桑田，一切都翻天覆地了。看来此趟需要除的不是安家，而是居于首位的周家。
我们在周家附近的旅馆住下。我本意是要两间房，可是她表示害怕那些人又来追杀自己，所以要和我住在一间房。
是夜，我们躺在一张床上。我是魔，自然不用休息，但是此行尚需伪装成人，所以也学着身边人躺好，呼吸慢慢均匀下来……听闻人类会做梦，会梦见什么呢？梦里之事，又如何辩之真假呢？
我听到阿馨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我慢慢侧过脸，盯着她看。窗外的月光照映在她的脸上，左侧脸庞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大约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她忽然一个翻身，朝向着我。
我莫名有些恐惧。
十七年来，从不曾有过的恐惧。
明明她只是闭着眼睛，做着人类独有的愚蠢的梦。
明明她只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
为何我这个被誉为魔域最具天资者，会紧张到背脊流汗，双手颤抖？
真是个愚蠢的笑话。
我就不该乖乖地像个人类一样，愚蠢地躺在这假装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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