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雨声滴滴答答，最是让人容易入眠，我拼着一点意识从床上起身，想拿床头柜上放着充电的手机看看几点了，没想到一开机，屏幕上先蹦出了一条短信，是朱翊钧发给我的。
我匆匆看了一眼，把手机往床上一摔，也顺便把自己给摔进了枕头里。何老师这时候也醒了，就是不知道他是早醒了现在才说话，还是被我刚刚动作给惊得才醒的，他问我道：“是不是马上出发了？”
我的脑袋埋在枕头里，浑身没力气，也不想抬头，就以这样的姿势闷闷地回复他说：“不出发了。”
“怎么了？”
枕头里实在太闷，我只好翻了个身喘口气，这样正好把脸和何老师的对上了，我跟他说：“我刚刚收到朱翊钧发给我的消息，他说这个村庄就是他们氏族的入口把守，要想进去，还得穿过这个村子后面的娘舅山。但是今天下雨阴潮，雨天路滑，翻山可能会有危险，所以今天就在村子里歇息一天，明天看情况。”
何老师看着我，轻轻地吐了一个字：“哦。”
然后就没话讲了，我俩就这么枕在各自的枕头上互相看着，死一般的静寂。
其实我和何老师一张床也睡了将近一个月了，但是之前虽然是躺在一张床上，却是分了两个被窝各睡各的。如今出门在外，又是这么一个穷乡僻壤，肯定是没条件去讲究细致的生活方式。这个抠门的小招待所一共就给了我们两床被子，再加上东北四月份的天还有点小刺骨，我们想了想，就把两床被子叠在一起盖身上了。
何老师光溜溜的躺在被子下面，我睡觉不老实，穿着睡衣晚上睡着睡着也会莫名其妙地被自己扒没了，所以我也是光溜溜的。
我们各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敢僭越，也正因为不敢，所以在这一个床上相距的距离，感觉比天和地还要遥远几分。
最后还是何老师先撤回了目光，他慢慢地把脸转了回去，眼角却像挂了钩子似的，尾光还恋恋不舍的剐着我。好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这个转头的动作给做完成了，眼神定定地看上正上方的天花板，像个和尚似的清心寡欲地跟我说道：“火雨银钱。”
我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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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师又说了一遍：“火雨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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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轻轻地，也没什么情绪，我估摸着他应该只是自言自语，而不是问我，于是我说道：“不是问我吧。”
没想到何老师说：“是在问你，”他从被窝里抬起了一只手臂，脑袋微微地抬了抬，就把手臂安稳地塞在了自己后脑勺和枕头之间的夹缝位置，这样一枕，他的额头看上去高了些，眉骨上面长出的一撮黄毛也晃晃地拂在了他的脸上，“你还记不记得我昨晚上问你的那个问题？”
我看着他说：“我记得，你问我叶赫那拉氏为什么要编纂一个福泽之乡的谎言，去骗取塘土岗子村人关于‘火雨银钱’的信奉。”
“难为你瞌睡得像只八百年没睡觉的死猪还记得这个，”他先习惯性地讽刺了我一句，然后继续深入了这个话题说道，“火雨银钱我昨天也看到了，我也跟你说过其中道理，可以说人越穷，越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可为什么，叶赫那拉氏要用这个说法来稳住塘土岗子的村民呢，除非……
我一惊，左腿对着床塌狠狠一砸，砸的整张床都被晃得像是遭了一场八级地震，我赶紧地把这个想法跟何老师说了，企图想从他的反馈里找出一点能继续行得下去的端倪：“除非是想让这个村的村民越来越穷，或者说，让他们安于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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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师身板不动，还是平直的躺在远处，脸却朝着我转了过来，绕的脖颈上都凭空生了几圈的褶皱，他安静地看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却是在带着我把想法继续深入下去，他说：“为什么要让他们安于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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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这块地方不可能富起来。”
人呐，祈望不了今生就退而求其次地奢望来世，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慈悲的笑话了。如今这场“火雨银钱”的骗局，不就是在忽悠塘土岗子的村民期盼来世的幸福吗？
他们能上天吗？
“还没到叶赫那拉氏的腹地，看来光是一个门守村，就已经很不对劲了。”何老师说，“你也看出来了，这里自然条件优渥，旁边又比邻国家级的风景名胜，如果这都带动不了村民富庶起来，那可能就是另外一种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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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真听着，就看到何老师嘴唇一张一合，及其郑重地跟我说道：“他们祖坟埋错位置了。”
我：“……”
我还以为这是一句骂人话，不由地朝何老师埋怨道：“行了行了，人家也够可怜的，就别在嘲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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