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千金的贡级丝绸，双肩精绣牡丹云纹，黑笠上垂着宝石。鬼这副装扮看得宫内的巡回侍卫暗自心惊，只当是哪位重臣的家人进宫觐见，竟也无人拦他，直达王所在的宫门外。
那亲卫仍是熟面孔，见到鬼就忍不住颤手拔刀。“你…你…”
“嘘。”鬼竖起一指挡在唇上，径直略过了他推开宫门。
贞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恍觉全身像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鬼怎么……能在这正午时分出现在他眼前?！
亲卫后知后觉地冲了进来，却被王抬手挥退。
“你的手下还不错。”鬼一甩衣袍，盘坐在贞显面前。
“你这次来，又是为何?”年轻的王将小尾狼毫搁上山架，阖上他的备忘录，问道。
“你我的约定。衣服拿到了吗?”
“还未。”贞显叹了口气，“我亲卫被你所杀，只能动用军队，但仍找不到守护鬼的踪迹。”贞显没说，受限国防，他能因私事动用的军队并不多。
鬼挑眉，“你没抄了左相的家?”
“并未。怎么?”
“你的亲卫可都在他的地牢里。”鬼笑了笑，眼尾上扬更显邪色。“对异心者心慈手软是帝王大忌，你竟还花了百金安抚他家人，当真愚蠢。你需狠厉些，别丢了李家的脸。”
未搭理贞显如遭惊天霹雳的神色，鬼转身离去，以细微难辨的声音淡淡地说了声：
“小废物。”
竹林中两道黑影不断闪现晃动，守护鬼披散着头发只顾埋头往前奔袭。他不知道鬼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绝不能让鬼追上。
鬼悠哉地跟着，五指扣上守护鬼的肩头狠力往回一拉，守护鬼的身影就骤然折了方向，直撞倒好几根苍竹才倒在地上，咳出血来。
“好久不见，海瑞。”鬼走到守护鬼身前，“你和两百年前一样，毫无长进。”
守护鬼后退，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抓上了一把土，出其不意往鬼脸上挥洒过去。
鬼下意识抬袖挡住袭来的尘土，海瑞屈膝在地面一蹬，靠着反作用力整个人腾空而起。一段缠着黑纱的山楂木枝头从海瑞袖中滑出来，他俯身冲向鬼，握着枝条照着他头上的黑笠就是一抽！
鬼被这劲力带着头都向一旁歪去，黑色的纱帽被抽落在地，发髻也变得松散。
现在他和海瑞一样披散着一头微卷发，任谁看，都像极了一对师徒。
“李赫，没有纱衣不要在白日下行走，我教你的你都忘了吗？”海瑞知道面前这人必死无疑，吸血鬼的克星便是这无处不在的阳光。面对鬼，他再一次站在师傅的立场上，说了这么一句话。
鬼的长发遮住了他嘴角那抹邪笑。海瑞见他竟还能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大惊失色。
“您说的对，”鬼将碍眼的头发全都抓到脑后，“没了纱衣的确寸步难行，就麻烦您将它给我了。”
此时的鬼整张面容都沐浴在阳光下，暖黄的光源衬出他近乎苍白的肤色和唇上那一抹艳红。海瑞如坠冰窟，心凉了个彻底。
阳光竟对鬼没作用，那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鬼扒下海瑞身上的纱衣，颇是厌弃地拍打了好一会。他将纱衣套上身，拾起一旁掉落的黑笠，再转头朝海瑞笑了一下。
自鬼成为吸血鬼后，海瑞再无一次见过他的笑容…
“多谢。师，傅。”
未多在外流连，鬼急匆匆地赶回地宫，却在入口闻见一阵酒香。
“你哪里来的酒?”
何止酒，连桌椅都配齐了，占据地宫中央。而原先的铜制浴池呢，被挪到了不知道哪个不起眼的角落中。
润玉看向急急迈进来的鬼。他穿着那身朝鲜制的青色衣袍，一手抱着一壶酒，一手斜斜撑着脑袋。眉眼柔和嘴角蕴笑，唇上还留些酒液，如同这醇酒一般醉人。
“哪来的酒?”鬼扯下头上的帽子顺手扔到一边，拿起润玉手上的酒壶仰头便灌。这矮胖的小陶壶怎如此少酒，太不尽兴！鬼又开一壶，囫囵饮下才缓解了喉间干渴。
润玉他……既然知道自己的心思，怎么还……如此不设防…
鬼忍着，又拿起那个空空的酒壶，用唇将壶口四周都饮了个遍。这润玉喝过的壶，他要偷偷收着。
润玉未答，只是抿唇笑了。笑不露齿，礼仪得体。只是那双好看的眉眼，像是愈发沉重般越来越难睁开，他一字未说，就这么自顾自地醉倒在桌上。
鬼眼疾手快地伸手垫住了润玉倒下来的脑袋。“…你让我如何是好啊…”酒香氤氲的地宫中，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尝到那酒的时候，鬼就已经知道了答案。酒是他作为吸血鬼时除了血外唯一一样能尝出味道的。而那酒，是南边的贡酒，以前的老家伙为了讨好他，也曾带来过。
贞显来了，给润玉带了酒，不知还跟他说了些什么。鬼又是叹气，缓缓让润玉枕上石桌才抽出手来，动作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
绕到润玉身后，将人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这人比先前重了些，兴许是因为那几口精血。
不行，必须是因为他喂给他的血。鬼鼻声清哼，就是这样，这人能长了些肉定是因为他！
润玉显然是醉深了，在这番动作下也没有一点想要转醒的意思。鬼在被褥中躺**来，替身侧的润玉掖好被角。
这种事情他从未对其他人做果，也从未有一人能让他如此对待。这种细碎的杂事，他以往从不在意。正当做时，才体会出来这些小事中，到底都藏了些怎样的欣喜与满足。
润玉翻了翻身，正巧面对着鬼侧身睡着，一手自然地搭上了身旁鬼的胸膛。
“！！！”鬼全身就像没润滑的轴承一般僵硬，他都能听见自己转头时颈部那阵令人牙酸的响声。
润玉依旧睡得很沉，嘴角蕴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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