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并没有跑远，就在饭堂外不远处的花林中。
七秀坊遍植草木，花木扶疏，坊内无数处这种繁华树林，平常人迹罕至。
柳清风追进来花林，头顶是繁花满枝，脚下是凋零的花朵，铺了薄薄一层，踩上去窸窣作响。
她不由停住脚步。
一切混乱的开始，是她那天在芦海的情不自禁。只是一瞬间的把持不住，却如同一颗火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个火星眼看要发展成一团火焰，将她的锦绣前程烧得灰飞烟灭。
理智告诉她，她这时候不应该出现。
师父在伤心，她追来了，然后呢？
那是她的师父，她们的恋情注定不容于世俗。而且，若是此事暴露出去，她登上坊主之位的梦想会立即破灭……
想到这里，柳清风冷静下来，机智思考一番，毫不犹豫就要转身离开。
“清风――”
罗秀叫住了她，声音还带着哭腔：“咱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柳清风脚步顿了顿，还是狠下心，置若罔闻继续走。
罗秀吸溜一下鼻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大颗大颗滴在土壤上。
一步，两步，三步……
柳清风硬下心一步一步往外走，眼看就要出花林了，背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柳清风迈出的步子停在半空中，她闭了闭眼，还是没硬下心，转身跑了回去。
罗秀抱膝蹲在地上哭得伤心，肩膀一耸一耸的。柳清风站在她面前，俯视着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罗秀，眼睛里暗色翻滚着，说不清什么情绪。
罗秀察觉到她的投影，仰头露出哭红的眼睛，抽抽噎噎地说：“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鼻头红红的，抽了一下鼻子，说：“我好讨厌自己，我知道不该跟你纠缠不清，不该打扰你的……”
可是她做不到。
她泪眼婆娑地仰头看清风，清风也在低头看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眼睛漆黑如墨。
罗秀一恍惚，想起很多。想起柳清风十岁时候，正式拜她为师，那时清风还是一个两颊有婴儿肥的孩子。
她拿出毕生所学，竭尽全力想要做一个好师父，给她煲汤，给她洗衣做饭，教她读书习字……可是，清风是她从师姐那里偷来的珍宝，她面对珍宝总是小心翼翼。
她不敢对清风说“不”，不能拒绝清风任何要求，只要清风开口，她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就能宽衣解带……
一切都乱了套，追根溯源还是她的放任，她的软弱，和她的妥协。
因为这份师徒关系是她千辛万苦求来的，她一开始就底气不足。
发展到后来，两人有了□□上的纠葛，她嘴上喊着“我们是师徒，不可以这样”，心里是否还有几分隐秘欢喜――因为两人羁绊加深而欢呼雀跃。
所以，现在是她离不开清风。
她忍受不了没有清风存在的空气，一想到离开清风，罗秀就觉得自己是一条搁浅的鱼，在烈日下，身上的水分化作水汽蒸腾走，而她只能等死。
柳清风最后蹲下身，替罗秀揩去泪水，声音艰涩：“师父，你不要闹，好不好？”
罗秀眼里的光彻底黯淡下去，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柳清风眼神瞬间深沉，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侧头对着她的脖颈就吻了下去。滚烫的唇，滚烫的舌，罗秀甚至隐约感受到丝丝痛意。
等一吻结束，罗秀摸了摸脖子，除了一片湿热，还有细小的伤口――清风咬了她。
她睁着无辜的眼睛回望过去，柳清风伸手遮住了她的双眼，沙哑着声音道：“师父，别勾引我，我不想在这里。”
罗秀身体轻颤一下。
柳清风凑到她耳边：“晚上可以吗？”
罗秀红了脸，迟疑着点了点头。
柳清风深吸一口气，出了花林，就看见绣袖双手枕头，一个人沿着岸边漫步。
她迟疑一下，走了过去。绣袖头都没回：“怎么不再多待会儿？我可以等的。”
柳清风哑然，跟着她漫步一会儿，突然问：“有什么办法……可以两全……”
问题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绣袖也笑：“你觉得现实吗？鱼与熊掌自然不可兼得，必须得做个取舍。”
柳清风无言以对，跟着绣袖走了一段，午后的阳光倒也和煦，风也轻柔，路过几个七秀弟子，有说有笑的，每个人怀里都抱着大把莲蓬荷花。
柳清风突然道：“其实，不需要什么权力，也可以活得很好不是吗？”
绣袖转头看她：“箪食瓢浆之乐，你觉得你可以吗？”
柳清风没说话。
其实所谓的鱼和熊掌的选择，一开始就不存在。选师父还是选坊主的位置，她一直在纠结。可是选师父，她真的能开心吗？先不提放弃坊主的位置有多不甘心，关键是她选了师父，她俩也不可能在一起。
毕竟是师徒相恋，有悖人伦。此事一旦暴露，她与师父也无法再在秀坊待下去了，最后的结局大概率是落拓江湖――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绣袖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没有多劝。
两人一路无话，最后回了账房。柳清风今日上午心烦意乱，根本坐不住，账册还崭新，下午便要补上，忙得焦头烂额。
看了一下午账册，柳清风忙得昏天黑地，等晚间出了账房，只觉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
绣袖与她同行，突然开口道：“熊掌虽好，但是真正喜欢的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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