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山？”宁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山脚有个特别美的湖是吧？”
林尧宗苦笑：“对，那个湖叫云泊，特别美，还传说许愿能成真，我当时小，也信了。”
“你去许愿了？”宁靖怎么看都觉得林尧宗不像做这件事的人，但宁母刚刚在厨房里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富贵人家的乌糟事更多，多的是光鲜亮丽的壳子，里面漆黑一片。”
“嗯，还不止一次，”林尧宗自嘲的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也许溺死在那天晚上的小孩还有我。”
宁靖听得毛骨悚然，不科学的事情见的多了就有点疑神疑鬼：“别瞎说。”
“那时候我爸妈在闹离婚，我想偷偷许个愿，希望他俩不要离婚，刚许完愿就看见湖里有个影子，他也不挣扎，就静静的往下沉，我吓坏了，立刻扑进去捞他，好不容易捞上来，都没来及看他是不是还活着，就被来抓我回营地的老师发现了，湖边都是树丛，又黑，那个小孩被挡到，老师看不见他只能看见我，再加上上午我刚跟胡一鸣打架，给老师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所以当时老师不由分说提起我就走，我都来不及……”
林尧宗没有哭，但却陷入了一种比哭更沉重悲哀的情绪中，只能由着情绪发酵腐烂，却没有发泄的途径。
紧接着他继续撕扯伤口：“可这还不是最倒霉的，倒霉的是那天晚上失足落湖的还有胡一鸣的妹妹胡一诺，我想她可能也是去许愿的，你知道吗，溺水的时候人是不会挣扎求救的，所以我根本没有发现她！可是我当时就在那……胡一鸣认定是我记恨他不肯救他妹妹，还有那个孩子，我也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
只开了床头灯的小屋中只有林尧宗剧烈的喘息声，这段萦绕在他记忆中的往事像扼住他脖颈的绳索，只要提起就会让他无法呼吸。
“后来，我每次想起这件事情都会问自己，如果你白天不打架，讨老师喜欢一点，他会不会就能相信你说的话，是不是胡一诺也许有机会被救？其实胡一鸣说得没错，是我的错。”林尧宗痛苦的将头埋进掌心。
温柔的床头灯用柔和的光辉抚摸着林尧宗的头顶，像无声的安慰。
“你没有错，而且他还活着。”宁靖将手搭在林尧宗的肩膀上，温柔地望着他。
林尧宗只是不停地摇头，不愿接受这样毫无意义的安慰。
“他还活着，因为你现在就躺在他家里。”宁靖微笑着又说，像在给闹情绪的孩童解释糖罐里虽然没有糖果了，但抽屉里还多的是，装进去就是了。
“你说什么……”林尧宗猛地从手心脱离，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
宁靖拉开床头柜，取出一本影集，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人群中笑得灿烂的小男孩给他看：“看，这是闭营时的合照，我们那个营地跟你们应该在相反的方向，但也在落英山，谢谢你救了他。”
宁靖说得是“他”而不是我，因为准确的说，林尧宗救的是幼时真正的宁靖，不是拥有赵方泽灵魂的宁靖，而这段奇妙的巧合只是他借用了原本宁靖的记忆罢了。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就是宁靖，宁靖就是他。
“这是真的吗？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林尧宗呼吸的幅度都大了些，双手抓住宁靖两只胳膊小心的一遍一遍确认。
胳膊被抓得生疼，可宁靖依旧温柔耐心的一遍又一遍的回应他：“是的，那个小男孩没有死。”
林尧宗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宁靖肩头失声痛哭起来，呜咽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我救下了一个，我救下了一个……”像是久病的伤口终于再次铺满淋漓的鲜血，死肉腐骨剥离，终有一天可以再度愈合，接下来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林尧宗哭了很久，久到昏睡在宁靖肩上，不知心结终于打开彻底放松还是之前吃的感冒药终于起了作用，但只要他能放松下来好好休息就是好事。
宁靖小心的把林尧宗塞回被子里，听着他绵长的呼吸慢慢放下心来，这期间宁靖的父母都没有来敲门，老房子隔音很差，林尧宗的哭声他们绝对听得见，可他们都愿意通情达理的为这个男孩保全面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宁靖本来还强打着精神陪在床边，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也歪在床上睡着了，这一觉醒来已经早上九点多了。一抬头就看见林尧宗以一个非常别扭的表情看着他，像是很艰难的开口说：“大哥，我的手可能要截肢了……”
能开玩笑说明问题不大。宁靖眯着眼睛晃了晃脖子，这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压在林尧宗的右手上，身上还披着一条被子，连忙坐直问：“你给我盖的？”
林尧宗艰难的用左手捧起右手，感受着一万只蚂蚁在血管里集体迁移的酸爽说：“我手都没了怎么盖，再说我也不知道你家被子放哪，估计是阿姨或者叔叔半夜进来盖的。”
“哦，那倒是有可能，他俩应该都上班去了，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你觉得怎么样了？”宁靖觉得林尧宗的说法像自己爹妈的做派。
“睡了你……的床，当然神清气爽。”林尧宗看着确实是好了，都能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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