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砾城独有的蓝茄花,变异之后又怎会从砾城千里迢迢地落入云归谷里?
星临思索着,那枚装满变异蓝茄花种的、针脚拙劣的酱色锦囊,又摇摇晃晃浮现在眼前。
如果一个人,身染烈虹,随身携带变异花种,踏入昔日云归谷,足不足够将全谷族人与花草置于死地?
星临看着云灼静待的神情,将意识流动诉之于口,“云灼,叶述安他……”
“云灼!”
一道清朗声音忽地传来。
三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叶述安刚刚踏入日沉阁大门,挺拔如同一段雨后新竹,门外是已经稳妥停好的马车队伍,他走过来,笑着说道:“这雨总算是停了停,你们准备妥当了吗?若是还没好,我便让他们再等等。”
“早在三日前便准备好了。”云灼道。
“叶公子早,”天冬行一礼,转身向着楼梯走去,“那我现在就去叫流萤与婆婆。”
“天冬姑娘慢些,不必着急。”叶述安道。
天冬应了一声,转眼便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星临的话被叶述安的突然到来打断,寥寥几句的招呼与客气也让他倏地清醒。
他缺少证据。
缺少能让云灼理解的证据,能让这个世界的人认同的证据。
他可以凭借高精科技,穿透所有物质表象去探询信息,但坏就坏在只他能做到。信息分析是虚无,物质分子也费解。他可以坐在日沉阁井边沾湿了手,便堪透远方的云归花田存在蹊跷,但怎么对古人解释清楚?
难道要凭云灼对他的心意去讨得一份盲目信任吗?那是他以前惯用的伎俩,现在已经被心摒弃。
他不能坐在井边摸了一手湛蓝的水,只窥见往事的冰山一角,便告诉云灼,他的好友很有可能就是云归覆灭的罪魁祸首。
如同在解一道答案已知却复杂到匪夷所思的证明题。
所有迹象都指向叶述安,他与云归谷覆灭脱不了干系。可从表面到谜底的推导关系断裂,中间尚且模糊不清的线索,是星临涉及甚少的爱恨因果。
“星临。”叶述安对星临打招呼,清煦温雅一如既往,“你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星临自然地就着苦恼表情叹一口气,“日沉阁没饭吃,饿得面有菜色,叶公子车上有早点吗?”
“……?”云灼转头看星临,心里想着卧房里今早刚清出来的三个酥饼盘子。
叶述安点头,“自然是备着了。”
似有所觉无声控诉,星临抬脸冲云灼笑。
不想进马车与叶述安相对而坐,星临翻身上马时动作流畅,手握住缰绳时,嘴里叼着一个温的牛肉包,心中仍若有所思,他物理信息满溢,社会信息匮乏,这样看来,此次与叶述安同行倒并不完全是件坏事,反而使他有更多的机会去探查这个人。
只不过……留给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星临的目光穿过日沉大门的门框,落回庭院中,一束苍冷晨光笼罩着那口沉默的石井。
烈虹变异增强使囚犯逃出,是有目共睹的突发事实,盛夏暴雨过后的彩虹,再普通不过的自然现象,而这变蓝的井水,却是人为。星临深谙巧诈之道,最令人信服的谎言,往往不能全是编造,真中掺假假掺真,方能迷人眼。
一种踩在神经上的紧张感压迫着他,他几乎已经嗅到危机蛰伏的味道。
那枫里红山的寺庙香火近日尤其鼎盛,“未知”永远是人类最幽深的恐惧,急于寻求一个解释,这超出了认知的疫病,终有一日会被扭曲成比真相加倍可怕的东西。
一早晨的放晴只是乌云暂时休憩,马蹄阵阵,出了寻沧旧都的城门便直往西去。城郊的路果然如星临料想的那样泥泞,更不用提过了正午,便又细雨连绵起来。
绵绵而微小凉意,星临分得一顶遮雨的斗笠。
他扶着斗笠边缘,停马回望都城,看见日沉阁在朦胧雨幕中影影绰绰,缥缈得如同一截烟灰色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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