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临死过太多次，都是剧痛猛扑之后直接堕入黑暗，从未像现在这样，意识翻来覆去地被摔打后，还在断断续续地残喘着——
他死机后重启，不知跳跃过了多少时间，他察觉自己被云灼背着，穿梭在那死气重重的刀光剑影中。
他的身体紧紧压在云灼背上，云灼每多流一丝血，他就异常一分。
他还来不及动动手指，一个字也来不及说出，血引发着热度席卷，下一瞬又是黑暗侵袭。
画面与信息全部都是破碎的。
他短暂重启，又被高热胁迫着强制关机，不断反复，陷入无法中断的恶性循环中，他的时间完全被胡乱切割，从中抽取大部分随意扔掉，他所能得到的几片零碎的施舍。
星临唯一确定的，是云灼的血越流越多，已经不是一处肩胛骨的穿透伤能造成的出血量。
一次画面闪断，磅礴电光掀翻汹涌而来的一浪杏色。
偶尔听觉回归，利刃相击声刺耳，爆炸声震天，都没有耳畔云灼愈发力竭的喘息声能揪住他的心。
“星临。”
云灼不停地唤他，他听到过好多次。
“星临。”
幸运时听觉与触觉能随机匹配，一起维系几秒，伴着急促呼吸的浓重血腥，不论是他，还是云灼，衣服都已经被血浸透。
他始终被困缚在自己的机体里，附在云灼背上像一具新鲜尸体，没有半分气息。
云灼一味地唤星临，已经不能确定这场战斗中是不是只剩下自己。
“星临。”
“我要你活着。”
我会的。
我不会死。
可星临说不出口，他连用一句话稍稍驱散云灼心中的绝望都无法做到，只能在闪回的画面中看着他如同一匹走投无路的孤狼般抵死反抗。
他眼睁睁看着一道石刺凌空飞来，可云灼无暇顾及，石刺狠辣刁钻地穿腹而过，血花霎时四溅，溅在他的手臂，灼痛顺着腕骨一路烧上他的大脑。黑暗第无数次来袭。
下一次的视觉重启，追兵的包围圈已经不再疯狂涌动，圈层变得有些单薄，更多的是地上层叠的尸体。
云灼单膝跪着，扇刃撑地，身体摇晃欲倒，胸口将死般剧烈起伏。
星临像个破布娃娃般被浸在无可逃避的痛中，他分不清这股痛意究竟来自哪里，是灼痛，是异常的痛觉阈值，还是云灼到此刻还紧紧抓着他不放的那只手。
异类死不足惜太多次，死亡从没有重量，云灼为什么要给他的命增添意义。
他目睹着云灼在一帧帧间隔的画面里，伤口不断累计增加。
突然有黑影笼罩两人，巨大的影子，十几道四面八方缓缓走来，将两人层层围绕——
在星临低垂的视野，看见一只乌黑金属雕刻成的人脚——竟是那些扶木召唤操纵过的陨铁傀儡。
云灼已经濒死，所有生命指标在异常活跃，死寂之前回光返照般透支燃烧。
那些陨铁傀儡像是感知到重要之人的濒死危机，星临恍惚中一思考，便被一阵深重的酸楚擒住。
扶木的烈虹力量还残存一丝半缕，已逝之人的意念残留在它们身上，生命止息，执念还要复燃最后一次。
铜墙铁壁般的保护罩在周围，云灼大悲大恸之际没绷住一直以来的那口气，猝不及防地呕出一大口血。
落在地上，溅上扇刃，浇洗过星临的腕际。
不断攀升的高温中，他的机体终于在无数次挣扎重启中完蛋，他起初得益于云灼而维持运转，此刻却被云灼喂了过量的血与痛，深陷在程序异常中无法自救。
他还有太多事情没有找到答案，他还没搞清楚那阵萦绕心间的风是怎么回事，也没来得及将那些翻天倒海的汹涌情绪细细追寻，但有一件事，他提前明白——为什么扶木对云灼总是有着超乎实际的期盼，云灼也总是对一些小概率事件要求两全，从前的星临总是不解也不屑。
直到下一次的意识清醒，他听见了鹿渊的淙淙流水声——
云灼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一步一个血脚印。
林中草木气息包裹了负重前行的人。他们终于再次见到阳光。
抽搐画面，光线却宁和，星临开始确信，云灼确实拥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以不惜摧毁自己为前提。
云灼根本不知道星临怎么了，只是咬着牙要带他逃离，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向哪里，他又能撑着走到哪里。
最后他倒进草丛时惊起一片飞鸟。
挥洒在林间的夕阳余晖一如他们来到鹿渊镇的那日傍晚，机器与将死之人一同在草木之间沉眠，机械骨架固定右手动作一直不变，紧握的拳包裹着琉璃。
恢复运转时，星临首先看到的是马车颤动的棚顶。
随即触觉恢复正常运转，身下剧烈颠簸的木板昭示着马车正急速飞驰着。
他眼珠转动，整个视野重新建构完毕，余光里，一道青色身影正坐一旁，冷光泠然的剑佩在腰间，清俊面孔该是温和模样，此刻却神色紧张仓皇。
星临一骨碌爬起来，“叶公子？”
叶述安转过头来，看到星临毫发无伤的正常模样，眉宇勉强舒展几分，“你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云灼呢？”嗅觉迟到，星临闻到马车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
叶述安苦笑，“我收到消息，危恒派出残沙追兵直冲鹿渊镇而去，心觉不妙，便即刻寻了个理由告辞，带人便追了上来，”他侧过头，看着自己身侧的榻上，“没想到来的还是晚了。”
叶述安身侧，榻上的人终于又回到了一袭白衣，可惜面色苍白至极，绷带缠绕下的脖颈起伏微弱。
星临下意识屏住呼吸，运转功能迅速探查一遍云灼的生命体征。
莹蓝色数据与符号浮现，数值读取完毕后便像是几乎啮碎他那颗金属心脏——穿透伤遍及，几处伤及肺腑深处，失血量早已将他直接拽扯到生死边缘。
“外伤倒还好说……我本想让人折回去清理清理地下，可那在场的残沙追兵，无一幸免，全死了，一概都是云灼造成的烈虹致命，他这般使用烈虹，被反噬得厉害，”叶述安深深叹出一口气，“如果今日还赶不到云归谷，云灼他……”
话语尾音消失在一阵怆然的沉默里，叶述安话没说完，但那些生命体征的数值已经将下半句明确地告知星临：云灼恐怕活不到明天。
※※※※※※※※※※※※※※※※※※※※
一场大战，打回老家。
喜欢辇道增七请大家收藏：(www.zongcaiwenxue.org)辇道增七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