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大人了。”
顾明颜略略躬身见礼，引路太监忙回礼道：“不敢，夫人快进去吧，莫让陛下久等。”
“是。”顾明颜看了看桃红和坠儿迈步进了大殿。
因为前一天刚下过雪，天还未放晴，所以大殿里的光线并不好，有些阴暗，虽然身处的烛台上点着蜡烛，但并不明亮。当值的宫娥和内侍们垂手肃立在各自的位置上，听到有人进来也依然是神色漠然，连眼皮也不撩一下，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顾明颜在内侍的引领下慢慢走进内殿，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顾明颜不动声色地抬眼向里扫了一眼，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分明，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歪着身子斜倚在龙床上，旁边有人在喂药。
“陛下，娘娘，顾氏来了。”内侍弓着背低声秉道。
顾明颜听到里面的咳嗽两声，说：“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是，下臣告退。”内侍没有多余的动作，躬身倒着退了出去。
顾明颜敛衽见礼：“妾身顾氏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她听容韶锦说过，越盛帝同他父皇一样只有一位皇后，并且伉俪情深，方才她听内侍说话时便已经知道里面喂药的人是越盛帝的皇后，所以见礼时也依循了帝后同在时的大礼，并未错漏分毫。
“免礼吧。”一个女声低声道。
“谢陛下，谢娘娘。”顾明颜听了这声音对越盛帝当前的情况便信了几分，因为皇后的声音虽然温婉中正，但她还是敏锐地从中听出几分不寻常来。
皇后的声音有些疲惫，不是故意伪装出来的萎靡，而是真正长久的衣不解带照料人之后才会有的那种疲惫。顾明颜也曾经有过，就是凌显帝驾崩前的那段日子，为了不让人有机可乘，她不仅要日夜侍奉在凌显帝的龙床前，还要时刻防备着其他皇子的各种动作，随时会有的宫变、兵变。那段日子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依然是心惊肉跳，格外疲累。
看来越盛帝是真的病了，并且病得很重。顾明颜起身之后又向龙床上扫了一眼，虽然看不真切，但依稀可以分辨出龙床上越盛帝病恹恹的神色，那形销骨立的样子，也当真不是装可以装出来的。
“顾氏，你且近前来。”皇后柔声道，“陛下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是。”如果眼前的情形不是装的，顾明颜心里便有了另外的打算，但对皇后她还是存了写防备，所以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个从未想过能够见到皇帝和皇后的民间女子，似是紧张似是害怕地向龙床前靠近了些许，只是些许，连五步的距离都没有。
然后，顾明颜听到皇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果然还是让你害怕了。青葙，掌灯。”
“是。”一个宫娥应声从外殿进来，将内殿的烛火尽数点亮，顾明颜终于看清了越盛帝和皇后的样子。
虽然越盛帝重病，人已经瘦得脱了形，但顾明颜还是在他脸上看得出昔日的风采，因为越盛帝的五官容貌和容韶锦实在是非常相像，只是并没有容韶锦身上那种扬眉抬眼之间不经意露出的凛然。这并非是因为越盛帝重病引起的，而是一个人的气质使然。越盛帝即便是现在病入膏肓也依稀可以看出这位帝王一直以来的温雅的气质。
是的温雅，顾明颜看到越盛帝的时候只能想到这个词，这是个和敢于险中求胜，带兵孤军深入追击塞北番军的容韶锦相去甚远的男人，所以顾明颜很快便明白为什么容韶锦说当初支持容韶锦登位比支持越盛帝的人多的原因，因为这个男人实在看起来不像一个帝王。
越盛帝不知道顾明颜在想什么，只是目光温和的打量她片刻，低声吩咐：“赐座。”
从声音判断，他确实病得很重，若非皇后又再重复了一次，顾明颜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听清楚他到底说了句什么。
那叫青葙的宫娥捧了个铺着丝绣软垫的红木绣墩放到顾明颜身侧，顾明颜行礼谢恩之后坐了下来。
青葙退出去以后偌大的内殿里再没有其他声响，静得有些令人压抑，顾明颜抿紧嘴唇垂下头，一副初入皇宫的惶恐样子，大气都不敢喘就等着越盛帝开口。
烛火晃动，偶尔发出轻微的响声，越盛帝似是整理了半天思绪才低低地开口，“韶锦……”
顾明颜抬眼飞快地扫过越盛帝的脸，那悲戚的神色不似作伪，看来容韶锦说他们兄弟感情向来融洽并非自己的臆想。
“陛下保重龙体。”皇后见他满脸哀戚不由柔声劝慰，“二弟尚且尸骨未寒……”
说着皇后也忍不住哽咽难言，拿出锦帕拭泪。
顾明颜忍不住挑了下眉梢，好吧大约是她没有办法体会越盛帝夫妇现在的心境，但是作为帝后，他们现在的反应显然是不合格的。
哪怕天塌下来，帝后也是这宫里最应该沉住气，镇住场的，现在这样看来，越盛帝夫妇未免有些太过软弱，这也就难免会被臣下小觑钻了空子。
但顾明颜并未就此改变她的打算，她此行来是为了什么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若是现在同情眼前两人，那么日后谁来同情她和容韶锦？何况，她觉得若是因为眼前的情况同情了他们才真是害了他们，这一对软弱的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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