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燕都大学传媒学院的资深教授，自小就是个戏痴，如今在戏曲专业教书，等到温斯言艺考的时候，准能遇见他。
“您是？”
“啊……我是他班主任，这孩子是挺有天赋的，我瞧您对他印象还不错，没忍住就上前搭话了。”
“这是那秋家四儿子吧，这一亮相我就认出来了，那气场就比那旁人高上一截，这一套动作下来，也是行云流水，不过……可惜了，可惜了……”
李教授这画风一转，林千的心脏也跟着哆嗦了一下，“怎么说？”
“我记得他以前是唱青衣的，那嗓儿，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可惜现在长这么大个个子，再去扮那旦角儿，那观众看了也觉着违和不是！”
“您说的是。”林千木讷地点点头，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林千是最开始发现他适合唱青衣的。
温斯言小时候肉乎乎的，留着妹妹头还缺了两颗门牙，看起来就像个没心没肺的二傻子，秋当家本来打算把他往刀马旦的方向培养，他每日除了吊嗓，还要额外去练那些刀啊枪啊，在院子里顶着烈日淌着热汗，偶尔趁秋当家不注意就把上身的衣服脱了，图凉快。
林千那时候怪欠的，常常支个小凉篷，搬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啃西瓜，一边啃还吐西瓜子打他，把人惹生气了，再上去揉他白白胖胖的小肚皮。
可能就是因为他总欺负人家的缘故，林千比别人能看到更多的温斯言……相对凶神恶煞的嘴脸，还有那股硬要报复他的执着劲儿，不知怎得，就让他联想起了贞洁烈女王宝钏的文明骂娘名场面。
不过他那时候没说，毕竟他当时的主业是个混混。
一个懂戏的混混？听起来太扯了。
再说林千也没正儿八经地看过一场戏，无非是过节的时候，林纾寒会把戏服穿上，在昏暗的小屋里咿咿呀呀地给他唱上一段，他觉着怪好听的。
小时候林纾寒哄他睡觉的时候，也会唱一些折子戏之类的，被熏陶久了，多少也就会了点儿。
相较于老宅区那帮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林千简直就是在母爱的罐子的泡大的崽儿，尤其是那时候，养活一个孩子容易，给口饭吃就能活，但是林纾寒要他念书，要他识谱，要他穿的干净体面，还告诉他和外面精彩的世界对比，这里就是被泥泞糊住了口的下水道。
这样好吗？
林千曾经怀疑过。
林纾寒在他心里养了一只志向远大的白鹤，他却没办法走出这遍地渣滓的垃圾场。
*
林千没看完那场戏就走了，那场戏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他为林纾寒那满是遗憾的人生勾勒出的一个幻想罢了。
林纾寒还是死了。
不是什么富商的私生子，也没有收获他的完美情人。
只是带着一身子伤病和满心的绝望死在了老宅区的小木屋里。
“千儿哥！千儿哥！千儿哥你别走！”
一声声带着粗重喘息的呼喊，猝不及防地在身后响起，林千下意识地回头看，温斯言正穿着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内衬朝他跑来，杏白色的衣裳很衬他身上的少年气，林千忽而温和地笑了起来，条件反射地伸手上前蹭了蹭他脸上没卸干净的妆，“怎么弄得像只花猫儿似的？”
温斯言愣住了，准备了一肚子的吐槽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这句话林千以前也和他说过，在他第一次登台的时候，那一次秋当家直接就让他唱了曲高难度的《贵妃醉酒》，他在台上转啊转啊，太过紧张把脚给扭了。
当时台下一阵的哄笑，他想哭还不敢哭出声，眼泪尴尬在眼眶里翻转着，仿佛全身都失去了动力一般，不想着站起来，只是求助似的看向林千。
林千当时受不住他软磨硬泡，硬是被拉去了第一排坐着，可他回应给他的眼神只是淡淡的，而后声音不大地说道：“老一辈的人说过，这戏开了嗓，就不能停。”
他还是不死心地看着林千，因为他知道这家伙平时讲话不中听，但总归是心疼自己的，却没想到林千摇了摇头，拿起随身背包走了。
他怕疼，怕丢人，但是更怕被林千瞧不起。
他忍着尴尬，咬着牙唱完了那出戏，可是林千还是没有回来，秋当家还来夸他表现的不错，当然，除了中间的小插曲。
可他依然高兴不起来，他觉得他被林千讨厌了。
阿嬷一边给他擦脸，他一边哇哇大哭，哭得阿嬷直难受，连忙问他怎么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断断续续地喊了两声千儿哥。
那时老宅区的孩子，不管大小都管林千叫千儿哥，阿嬷自然也知道他在叫谁，于是便伸手指了指后台的长椅，林千正坐在那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什么。
他就像个小炮弹似的，呜嗷着就奔了出去，一头撞进林千怀里哭得更大声。
林千被他撞得胃疼，连忙把人从自己怀里揪住来，而后嫌弃地用袖子给他蹭了蹭脸，一边笑话他，“怎么弄得像只花猫儿似的？”
他也不说话，就是哭。
“疼啊？来，千儿哥看看，上点药就不疼了。”
林千把他抱起来，拆了鞋子，脚腕确实有些扭到了，但是不严重，“小崽子，娇气！”
他嘴上笑着骂他，还是往手心里倒了一些红花油，轻轻在他脚腕上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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