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陈瑛和陆子籍之间似乎就多了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没有人再提那次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动手动脚”，也没有人再说起那些掩饰不住的担忧。再往前一步.....哪怕一步，都出了界。
陈瑛暗暗叹了一口气，把脸转向里侧。陆子籍睡在他旁边的地上，因为怕碰着他，只好打地铺睡觉。那陆子籍，不过是热情过头了而已。陈瑛安慰自己。怎么能奢望......怎么能奢望......且不说他是不是同样地怀有那种感情，就算是又如何......以自己的身份，肩上担负的责任，怎么能让他也跟着承担......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轨迹，他本不应与自己走得太近，可命运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同他开玩笑，让他想离也离不了。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试探地，说着那些过火的话，然后赶紧把自己掩藏起来，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小孩在一脸严肃地装作不是自己干的，心里却还在回味刚才那别样的甜蜜，想着趁人不备再来一颗。
可他怎么能奢望，怎么敢奢望。
身边的陆子籍蹑手蹑脚地翻身起来，披上衣服，到帐外打水洗漱。陈瑛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要是这样的肩膀，自己也能依靠片刻就好了，哪怕只是漫漫长路中的片刻歇息也好。
想什么呢......他嘲笑自己。神经病。
“醒了？”陆子籍笑眯眯地坐在他床上。“睡得好吗？”
陈瑛摇摇头。“没睡，太疼了。”
陆子籍听他一说，紧张地伸手摸他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有点热，我去叫军医，等下让守帐的给你打水来。”话刚说完，他旋风似的冲出了大帐。陈瑛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等守帐的士兵打了水来，费劲地单手伺候自己洗漱。由于种种不便，他烦躁得身上发热，把个军医给吓着了。被强行按在床上休息了一阵子以后，那烦躁的感觉才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清醒之后无边无际的疼痛。
陈瑛不能再动，也不能深呼吸，只能憋着忍着疼。军医站在一旁绞着手，吞吞吐吐地说道：“将军......老夫要给将军换药，将军能忍住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啊！陈瑛在心里咆哮道。
“能......”
军医一使眼色，小侍医便麻利地用布团堵了陈瑛的嘴。
陈瑛：“？”
“会非常非常疼......上次拔箭的时候将军本来就晕过去了，还是硬生生疼醒了。要不是小陆将军再次把您劈昏了，这箭头都没法拔出来呀！”军医絮絮叨叨地说着有多疼，陆子籍都来不及捂他的嘴。他尴尬地看着陈瑛，陈瑛吃惊地瞪大双眼望着他。
完了。陆子籍心想。这下彻底完了。这个糟老头子嘴上没个把门的，怎么什么都说！
再次劈昏......陈瑛心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原来自己捱了那么久头晕脑胀的难受劲儿，全是拜陆子籍所赐！有什么是一碗麻沸散不能解决的？为什么非要动手！
还没等陈瑛反应过来，小侍医已经麻利地按住他的肩膀让军医拆绷带。那一瞬间撕裂一般的疼痛让他不由得痛呼了一声。
“嘿，你要是疼就抓住我，我不怕疼。”陆子籍鬼鬼祟祟地摸到床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胳膊上，“你想怎么样都行，我不怕的。”
陈瑛眉头紧蹙，额头上全是汗，也不知听没听见陆子籍的话。谁知绷带拆到最后，竟死死地粘在伤口上，怎么也弄不下来。军医深吸了一口气，让一个侍医按住陈瑛的腿不让他动，手上猛地一扯，把绷带硬是扯了下来。陆子籍紧张地看着陈瑛，挽起衣袖后裸露的胳膊上全是陈瑛手上的冷汗，冰凉一片。
“疼就抓我，等会儿洗伤口还会更疼的。”陆子籍的语气比先前更强硬，他巴不得替陈瑛受了这个罪。
陈瑛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了不少，几缕发丝散乱地被冷汗糊在额上。他听见陆子籍的话，但他还是没有用力去抓他的手。他已经疼得大脑一片空白，意识也渐渐模糊。当军医一咬牙一闭眼把药酒倒在伤口上的时候，他已经十分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军医反而松了一口气，安心地给他换药。
“前几天会很痛苦，过了就——”
“就不疼了？”
“就习惯了。”军医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到那时伤口的情况会好一些，也不会像这样渗血。我给他用了大宛的金疮药，对愈合和止血是很有效的。”
“谢谢军医。”
军医检查了一下伤口，陆子籍看到缝合线周围仍隐隐渗着血，想起拔箭那天看到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由得毛骨悚然。
“别信什么武侠话本，是个人就会疼，天下万物皆有灵，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呢。”军医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们做将军的，也只能偷着疼一下。”陆子籍苦笑道。
军医没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行了，晚点我会再来给他包扎，五天后拆线。”
“那时就能回岳州了是吗？”
“还是要多注意，虽然伤得不深，但搞不好会出血不止，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军医收好手上的器械，回头望着陆子籍说道：“五虎追风散可以减量到一天一服，过一会儿我让侍医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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