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宕起伏的星期六过后，星期天平静得让人一时难以习惯。
吃过午饭的许潜本来打算再看一会儿书，但是又被林朗以享受生活为由给劝住了。他说：“我也不是阻止你学习，先睡个午觉嘛！”然后拉上窗帘，自觉躺进床的内侧，伸手拍拍旁边留出的空位。
许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困就睡一会儿吧，我去客厅看书。”
林朗眉头一皱，用力“嘭嘭”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我不吵你呀。”许潜说。
“没有午觉的冬天是不完整的，”林朗很严肃地说，“你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许潜。”
许潜：“……”
许潜沉默了。
他感觉额角上的青筋无语地跳动了两下——你想不想试试我完整不完整？
当然，这种虎狼之词放在心里就好，没必要真的说出口。他就这样沉默地站着，和床上半躺的林朗对视，不出十秒就败下阵来。
也许是因为昏暗的房间给人黑夜的错觉，也许是林朗小狗一样的眼神让人难以拒绝，总之，许潜叹了口气，读书计划正式宣告破产，他掀开被子也躺上床，发觉被窝已经被林朗睡得很暖和了。
“午安。”林朗说。
“午安。”许潜说。
“下午去玩儿吗？”沉默了一会儿，林朗又问。
“再说吧，”许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你想去哪里？”
“我想想啊……”
谁料这一想就没了后文。
许潜耐心地等了半晌，没等到答案，一转头发现林朗早就已经睡着了。
“唉……”猪啊。
许潜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就算躺下也没有一点儿困意，但是就像现在这样，把手垫在后脑勺底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身边传来林朗浅浅的呼吸声，身体和精神同时放空，虽然无所事事，但出人意料的幸福。
这样悠闲而颓废的生活太美好了，让他不禁想到，假如能这样十年二十年地安然过下去，每天浪费一两个小时的午休也很值得啊。
如果他还有十年二十年的话。
许潜把自己就要降临的死讯反反复复琢磨了无数遍，自觉已经心如磐石，在这件事真正来临之前不会再有任何剧烈的心理波动了。
时日无多对某些人来说也许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可是这些人显然不包括许潜。他可以做任何事，但也一事无成。
比如，坦白说，他觉得林朗也喜欢他。但是他不能轻易把这件事宣之于口——就像要他把别人拉进水中，他怎么敢？
以前他总觉得时间很长，他以为可以等自己长大成熟以后再来和林朗发展任何他希望的关系，但是这个意外的变故使他意识到，他们两个之间有些隔阂和差距并不是时间就能够弥补的。
他们的专业南辕北辙，性格天差地别，普世的眼光、父辈的压力和生活的负担，假如不着手解决，任何一项都可能成为他们没有未来的理由。
这些可以预见的矛盾在现在看来没有实感，许潜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总期待时间来替他解决——直到他知道自己没有以后，他突然不知道现在自己能做什么。
他既不舍得释怀，又不愿意松手。
钱钟书说老年人的爱情就像老房子着火，没得救了。而在许潜看来，年轻人要谈恋爱则像受潮的木材着火，点是没点着，可是的确已经烧糊涂了，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空气里飘荡着微醺的焦糊味，要引得两个人视线相撞，再一齐无可奈何地笑起来，一点儿招都没有。
或者说，人和人之间的吸引绝不是稳定的双星结构，而是引力拉扯住周遭蜉蝣一般的星体。相互撞击会产生新的生命还是同归于尽，也许能够预测和规避，但引力本身并不会因任何手段消失。
唉……顺其自然吧。
许潜侧身凝视着林朗，视线描摹过他的眉眼和鼻梁，更加确信这是一个在外貌上无懈可击的人。等到二十几岁会更帅吧？那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爱慕他的。
如果那个时候许潜还活着，他们会在一起吗？林朗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他会把自己送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吗？假如一定要在工作期间取下戒指，有没有人能注意到指根处那一圈长期不见光的白痕？
许潜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林朗还在睡梦中，眉头舒展着，但神情怅然若失。不知道是不是许潜多虑了，他总感觉林朗比他印象里要嗜睡一些，说不定是因为在梦里没有铺天盖地的倒计时在纠缠，实际上他并非真的需要那么多睡眠。
林朗睡得很浅，睫毛偶尔轻轻颤动，可能随时都会醒来。
为了避免难以解释的目光相撞，许潜别过脸去，侧躺着朝向另一边。刚好林朗一声不吭地翻身起来，驼着背盘腿坐在床上，他的腿弯还夹着被子，头发散乱，面颊上有发丝压出来的红痕，半睡不醒的眼睛里显出迷茫的神色。
“……嗯？”他茫然地用食指挠了挠脸，“我醒啦？”
一个挂在他脖颈上的荧光蓝绿色小吊饰从衣领里翻出来，悬挂在空中，摇摇晃晃。这个东西林朗每天都戴，但因为绳子只是普普通通的义乌批发黑色坠绳，许潜本来以为那会是一只从哪个山头求来的小玉佛，今天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这是什么？”许潜拨弄了一下这个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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