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潜刚到班级拉开椅子坐下来，看见无聊的同学们又围着讲台开始了每日例行赌局，桌面上排了一摞硬币：“自习课还是数学课，买定离手！”
“自习吧，”原本从不参加这种无聊活动的许潜今天竟然也推了一枚坐地铁找来的硬币过去，“必须自习。”
听他这么笃定，大家都很好奇：“班长哪里搞来的小道消息？”
“没有，”许潜推了推眼镜，“心诚则灵。”
众所周知，高二（3）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林众有三个特点：一是他在风华正茂的三十二岁就谢了顶，拥有一颗“农村包围城市”的溜圆秃脑瓜儿，油光发亮，据说夜里闪耀如明灯，是事实上的聪明绝顶；二是他平生最爱抢课，在这个方面社交能力一流，有化自习课、美术课、音乐课、体育课、信息课甚至是物理课为数学的通天本领；三是客观来说，他确实教学能力也很不错，配一中这种全市TOP1高中绰绰有余——否则早就被学生骂掉头了。
能正儿八经考上一中的学生，几乎没有全然憎恨学习的，但脑子奔波了一天总得有个歇的时候，这个时候对于其他班级叫作自习课，对高二（3）班的同学来说，叫作理论上是自习但不知道林众究竟来不来上数学的超级加倍惊喜课堂。
人一旦上多了课，就算是文曲星也要有逆反心理。挨到傍晚，眼看自习课就要开始，高二（3）班全体忧心忡忡，就连平常看过去挺喜欢数学的班长许潜都心不在焉，只是坐在窗边，一个劲儿地朝老师办公室那里张望，一副忧郁的模样。他把手机从桌洞里摸出来，删删改改，去了一条信息。
许潜：【自习如果上数学会拖课，不要来太早，外面冷】
手机几乎立刻“嗡”地振动了一下。
林朗：【小事儿，等就是了】
许潜到底不舍得自己吹暖气，让人家喝西北风，于是又敲着手机键盘回复。
许潜：【你等一会儿，如果我老没出来，你就先回家，钥匙在花盆下面】
林朗：【语音消息】
许潜点开语音，把听筒凑在耳边，没注意音量太大，差点儿就聋了耳朵。林朗在手机的那一侧大吼大叫：“扑你个街！老子又不傻！花盆花盆一天到晚花盆你跟花盆过日子得了！”
许潜揉了揉被震得发疼的耳朵，刚打算服软，对面就把语音撤回，又接了一条文字。
林朗：【操，知道了】
无辜的前桌原本正在看风景，忽然就好像受到了某种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的驱使，鬼使神差地一转头，当场目击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班长许潜撑着脑袋，笑里含春，姿态唯美，可惜眼镜一边反光，看过去一副哪哪儿都像变态精英男的模样。
前桌浑身一哆嗦，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咳咳两声，窜出去替大家到办公室打探消息去了。
“不好！”这位同学很快同手同脚地回来，语气沉痛，“林众在办公室喝功夫茶呢。”
班上霎时一片哀嚎。就在这情绪低迷之际，英语课代表急中生智，一拍桌子：“上午英语老师说有一份听力没有听完！”一百五十分的主科你林众总不能说抢就抢吧？
此举一出，同学们纷纷赞同。虽然写听力也累，但和上数学可不一样——不如说这种时候上什么课都好过上数学，人叛逆起来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叮铃铃——”
“快快快一级戒备英语报纸英语报纸都拿出来！”
“我靠哪一期啊，45？46？”
“支书黑笔借一根谢谢！”
“我自己得用啊蓝的行不行？”
“都行都行！”
“准备好没，放了啊？”
“放放放，快放！”
“（音乐）高中英语听力测试题，第一部分。题中有A、B、C三个选项，请选出符合题意的最佳选项，听力结束后你有五秒作答时间，每小题仅读一遍……”
自习课就这样兵荒马乱地开始了，同学们一边听听力一边惴惴不安地往办公室看，林众坐在窗边，顶着那个发光靶子一样的秃头，一边喝茶，一边改作业，眼看他旁边堆的作业本越来越少，事情变得愈发棘手，让人心慌意乱。
“……听力到此结束，以下笔试开始（音乐）”
大家一致要求播放的英语听力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自习课几近结束、却到底还没结束，于是现在的时间立刻变得尴尬起来。
林众这个人，难搞就难搞在行事没有一个固定的逻辑。假如不请示他就直接放学，也许明天就要加课加到半夜12点；但是假如去问问他能不能放学，这人又可能心血来潮，当场再来亿节。
所以问还是不问、生存还是死亡？
最后，在一片“哎站住不要想不开啊”的哀嚎声中，许潜作为班长，毅然踏上了去办公室问问情况的旅途。
其间，同学们尝试了从内反锁大门抵御外敌，还认真考虑了一下把班长跟数学老师一块儿祭天的可能性，在焦躁不安的嘈杂声中，许潜板着脸推门而入：“都坐好，林众一会儿就来。”
“啊——”
大家长吁短叹、唉声叹气地勉强挺直腰板，个别已经收拾好书包的同学又不情不愿地把书重新掏了出来。
就在这个气氛低迷的时候，许潜站在讲台上，威严地向台下扫视一圈，一拍讲台：“开玩笑的，放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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