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小伙说的一会儿就完事还真是没错，杜老被领进了钟医生的诊室，屁股都没坐热，人就回来了，呼啦啦的一长串白大褂，为首的中年人脸上带了几条细长的伤，十分显眼，不用猜就是钟医生了，跟他那研究生儿子足有九成像......
钟医生已经从小伙那儿知道了有人找，看到人了微一愣，这人谁啊？我不认识啊？
后头一起查房的医生识趣地没打扰，各回各的科室。
杜老其实算是个学术派，不十分擅长跟人打交道，尤其这一趟是为了探查病人的隐私，算得是犯了医生的忌讳了......
没想到钟医生意外地好说话，想来也是被王巧芬那一对恶霸儿子儿媳惹毛了，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小半个小时犹嫌不够......
“这王老太一辈子太苦了，比黄连还苦啊......”
“他儿子媳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送来我们医院的时候瘦得脱了相，我记得当时是她村里的乡亲来办的住院手续，说老太太一直住在猪圈里，洗衣做饭喂鸡鸭，儿子还不给吃的......”
杜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偏还耐着性子听，一个字都不肯漏掉，牙齿咬得咯咯响。
“王老太身上不少伤，好些都烂得没法看了，她病房的护士看了都想哭，这儿子是有多狠心......就算不是亲娘，好歹也把他养大了......”
信息量太大，钟医生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口沫横飞，也不需要对方的回应，可见是憋坏了。
“她男人呢？死了？”杜老咬着后槽牙问。
“哪能啊，老头一辈子游手好闲不干好事，年轻时靠父母养着，拖到三十上下没人愿意嫁，还是他娘托了人在别的村买来的媳妇，哦，就是王老太......
后来几十年养他的人就变成三个，王老太嫁他的时候才十六七岁，没日没夜干不完的活儿，老头爱喝酒，醉了就对她拳打脚踢，先后怀过四个孩子都被打没了，最后一回大出血子宫没保住，人差点都没了......
现在这儿子是老头在外头不知道跟谁生的，七八岁的时候抱回来给她养，都记事了哪还能养得熟呢？
听说前几年勾搭上村里的小寡妇，就把老太扔家里，自己带着小寡妇跑了，倒还不如死了呢！”
钟医生说着说着自己气狠了，握了拳使劲捶桌子，咚咚闷响，桌上堆放的病历本纸笔杯子全都震得跳起来，义愤填膺同仇敌忾似的。
杜老闭了眼，掩去复杂至极的神色，心里毁天灭地的怒火熊熊燃烧。
“都这样了她怎么不离婚？”
“唉，我猜王老太估计连结婚证都没有，那个年代，她才十六七岁，什么都不懂。”
“......”
是他想当然了，旧时代的女性本就过得艰难，出嫁从夫，知道为自己反抗的能有几个呢？
“那她的病情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哦，她的病历本还在我这儿，我给你看看啊。”说着，钟医生起身去身后的柜子，从厚厚的一摞病历本里抽出来一本做了记号的，封面写着“王巧芬”。
办理住院手续的时间是1978年5月7号，重度营养不良，胃穿孔，双腿骨折，全身多处外伤感染，失语症......
病症写了整整两页纸，概括一句话就是——重病垂危，多亏了村长，联合村里人一块儿凑钱把人送医院来，要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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