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旁围了一圈人，熙熙攘攘的，有来求写春联的，也有来看玄门仙首写字的，本来今天早上刚“开张”的时候，没几个人敢来让江澄写字，还是江宁招了几个小孩儿来，江澄好好地给一群小孩儿写了几幅对联，让他们高高兴兴地拿回家里去炫耀，江澄被名家教导过书法，楷书行书草书皆精通，甚至还会写篆体，书法确实写得漂亮，不是一般书生可比，只是他素来吝啬笔墨，不肯为任何道友题字，未曾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一日间竟然会白送几百幅字。
有那几个小孩儿做引子，这才招来了一群人，连池子也叫宗沅给他排了个队求个字，让江澄写字的人太多了，于是干脆就把桌案拿到屋外，他嫌单手写太慢，干脆就用双手写，虽然面无表情，却也算是配合，别人让写什么吉祥话，就写什么吉祥话，因为温情和他说，这样可以给江宁在朋友面前装点面子。
江澄本来觉得挺丢脸，也挺不知所谓的，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被迫在大人面前表演练剑的自己，但是看见江宁在自己曾经的小伙伴面前终于抬起头挺起胸了，忽然觉得能孩子开心开心，偶尔这样也没什么。
蓝涣外头看看江澄写的那堆春联，微微一笑：“江宗主，需要帮忙否？”
江澄一听蓝涣有与他共同沉沦的意思，答道：“泽芜君能来帮忙，自然求之不得。”
温情招呼江宁：“还不快进去给泽芜君拿笔？”
江宁应了一声，小跑着进去，拿了一支毛笔出来，蓝涣双手接过了，颇为有礼地道了一声谢，然后也挥毫题字起来，求春联的人叫他写什么，就写什么，十分亲和，倒是帮江澄这边儿分担了不少。
金光瑶在边儿上，瞧见江宁的左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忽然也想起了什么，留着蓝涣在这儿和江澄一块儿给庄民们写春联，自己离开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拖着一个人挤进人群。
江宁一看金光瑶拽着的那人，捂着嘴惊呼了一声，脱口而出：“鬼圣——”他瞬间又想到薛洋不喜欢别人叫他鬼圣，只好生生地咽下去，改正了称呼：“薛前辈……”
江澄瞪了他一眼，他就怯生生地把头低下去了，虽然江宁被教了又教，薛洋不是好人，但见了薛洋仍旧忍不住激动之情，虽然低下头，还时不时地偷眼瞧薛洋，江澄道：“去把你两个表哥叫来，一块儿给乡亲们写春联。”他想了想，既然蓝涣都在这儿了，丢脸事儿不能光他们做，干脆让金凌也丢脸一次，大家一起丢的人，就不叫丢人。
江宁应了一声，乖乖地去叫金凌和蓝愿了。
薛洋头发还湿漉漉的，松松地披散着，换了身黑色的布衣，整个人周正多了，就是一脸的不高兴，没精打采的模样，好像被人欠了八百年银子的晦丧之气，看在别人眼里，却俨然成了一种大人物特有的气势，有点儿一代术法宗师的派头，惹得攒攒人群又静默下来，男女老少又一次纷纷避让，不敢挡在鬼圣面前。
金光瑶笑道：“乡亲们，最近江里的确不太平，大家为了欢迎成美，都出了不少力，成美想报答诸位的热情款待，为大家画些驱鬼的符咒防身，走水路挂在船头保平安也是好的。”
登时欢呼四起，掌声雷动，近来洞庭水秽为患，连带这湘资沅澧四水中都多了不少麻烦的东西，打渔走船的极其容易被水秽拖下去丧生，排教的人一多半都在水上讨生活，最怕的就算水里面不干净的东西，一听鬼圣肯帮大家画符，自然是欣喜若狂。
薛洋却在掌声中翻了个白眼，他快被金光瑶气死了，不明白为什么要拖着他干这种蠢事，驱鬼符金光瑶自己不会画么？为什么非得他画？金光瑶转过脸，对他摆出一个万分慈祥的微笑，说道：“道长哦。”
薛洋立马就蔫儿了，嘟囔道：“你不会画？你二哥不会画？你们手又没断了。”
金光瑶却嘿嘿笑道：“我画的和你画的，那可不一样。”说着便生拉硬拽地把薛洋一路拉到桌案后面儿，叫人给薛洋又搬过来一张桌子，准备好画符用的材料，给薛洋收拾出一个“摊位”出来，还十分热情地帮着吆喝：“诸位诸位，要春联的在左边儿，要画符的，在右边儿，不要拥挤踩踏哦。”
薛洋和江澄不约而同地白了金光瑶一眼。
金光瑶却笑呵呵地帮着张罗，虽然他知道薛洋喜欢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肯见光，但那是因为薛洋在黑暗里待习惯了，就像蛐蟮一样，在泥土里面闷久了，眼睛和感知都退化了，瞎久了的人，陡然间见了阳光，会觉得刺眼，然后再次闭上眼睛，甚至会抗拒阳光，人的本能就是呆在更舒适的地方，但金光瑶不想薛洋再瞎下去，更不想薛洋自我放逐，好好的一个人，为何要活得像一只恶鬼呢？凭心而论，他对薛洋不仅仅是利用。金光瑶对于薛洋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心，他不想薛洋继续神憎鬼厌的，觉得自己有责任拉着薛洋这只落单的羊，重新回到羊群中。
既然天不成美，那何妨让人自成其美。
薛洋仍旧不喜欢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的感觉，虽然那些人都怕他怕得不敢和他对视，但薛洋毕竟威名在外，他画的符咒，在不懂术法的普通老百姓眼里就是比别人画的靠谱，因此没一会儿，就有许多桃木符堆在他的面前，新的旧的都有，还有位十分热心的老翁去砍了几捆桃木，坐在校场边上儿，现刻好空白的桃木符，发给要求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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