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一行人进去，里面早已坐满了各家修士，聂家人看他们的目光都不太友好，但金子德的脸皮奇厚，虽然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把祭品奉上了，仍然陪笑着主动打招呼。
一口银光灿灿的棺材摆在灵堂正中，棺材上覆盖着暗红色的帛画，尽头就是牌位，牌位下面一个衣着缟素，相貌英气的女子跪在蒲团上，她身边一个蓝衣男子陪着，料想便是聂万山的女儿聂罗敷和她的夫婿。
金子德环顾一圈儿，没看见聂怀桑，聂仲元还在他身边没走开，金子德便壮起了胆子，转转眼珠子，盘了盘腰间挂着的碧玉环，对聂仲元道：“在下想去给聂二老爷上柱香。”
聂仲元道：“多谢。”
金子德于是埋头，跟着聂仲元去牌位那里，路过那口银棺材的时候，忽然他腰间的红绳断了，那个碧玉环忽然掉在地上一声脆响，往棺材那边滚过去，正好滚在棺材上停下，发出“哐”的一声，聂仲元停住脚步转过头，目光落在棺材边上的那个玉环，手指着那边说道：“金兄，你的东西掉了。”
金子德仿佛这时才发觉，顺着聂仲元的手指看过去，一拍自己脑袋，笑着说道：“多谢聂兄提醒。”
聂仲元又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心里觉得，这个窝窝囊囊的人怪怪的，老是有意无意地偷瞄他，有点儿贼眉鼠眼的，好像想从他身上偷什么东西，每次自己发觉了，与他对视，他就会傻笑以对。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纳罕，这人莫不是想算计自己不成？倒也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聂家从前在金家吃过大亏，金家人实在太狡猾，喜欢耍手段，他是不太喜欢的，见了姓金的，心里总多了几分防备，要不是那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做得过分了，坏了门面，他也不会出来亲自招待金家人。
金子德过去棺材边，蹲下把玉环捡起来收进袖子里，连声对棺材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冲撞了，冲撞了……”
心里却狂跳不已，这一趟别的不说，之前的猜测倒是印证了，他之所以受多大委屈，无论如何都要进灵堂，就是为了这口棺材而来。
他也是玩儿古董的行家，平素和金银玉器打交道惯了，对各类金玉交击之声了如指掌，敲一敲就能知道是真货还是赝品，方才他手里的碧玉环和这幅银棺材碰撞在一处，发出的声音很焖窒，根本不是纯银的清脆之音，他再借着捡玉环的时机，拿小手指上平素拿来鉴宝的长指甲刮了棺材表面一下，又仔细鉴定了一下细微的声息。
这一下去更为确定，这棺材是个赝品，西贝货，根本不是纯银的，多半是银包木，就外面一层壳子是银子的，里面还是木头，这里头的银子，果然是进了金家的钱庄了，既然聂万山死了，董飞熊应该也死了，那些银子没了主人，他们家就却之不恭了。
金子德完全确定了之前对聂万山买凶杀人的猜想，到聂万山面前给他上了三柱高香，心里默念，聂二老爷，你在天之灵，可得保佑聂仲元，别让他给聂怀桑害了。
聂仲元和聂罗敷见了，一句话也不说，聂仲元也没什么表情，只和妹夫打了招呼，但掩盖不住眼里的失落，金子德觉得聂仲元也真是可怜，妹妹不理他，当宗主的弟弟对他也没安好心，关键他还不知道。
他上完香便领着金阐和家里门生入座喝茶歇歇脚，过不多久，姑苏蓝氏和云梦江氏都派了人来吊唁，姑苏蓝氏来的是蓝若，云梦江氏来的江秋白，金子德在一片微妙的目光中，见了他俩，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就算要挨揍，也有人垫背。
他敏锐地注意到，今儿个来吊唁的，除了一些大家族，江南湖湘的小家族一个没来，估摸着也是不想得罪江金蓝三家。
跟着云梦江氏后面到的，就是眉山虞氏，虞青鸿也进来给聂万山上了香，瞧虞青鸿头上还有雪花，仿佛是才到场，金子德把碧玉环拿在手里把玩，轻声问身边坐着的江秋白：“虞小姐不是昨晚就到了么？怎么虞宗主看着才到呀？”
哪知道江秋白知道的还不如他多，懵然道：“是么？虞小姐昨晚就到了，我不知道呀，我还想怎么虞小姐没跟着虞宗主呢。”
金子德急得一拍大腿，唉，怎么你还不如我呢？
他拉过一个给他们倒茶的小厮，塞给他一颗金豆子，悄声问道：“虞小姐，昨晚来了？”
那小厮默默收了金豆子，小声回道：“虞小姐和宗主在外游玩儿了好几日，昨晚一道回来的。”
金子德这才了然，喝了口茶，撇撇嘴，暗想，虞小姐还没出嫁，就和男子出游，很是不妥，说是昨夜来，是顾及名声，这聂怀桑可真够厉害的，竟然能鼓动一个世家小姐，不顾名节和他孤男寡女的在外边儿同游，没准儿现在已经生米做成熟饭了。
这虞宗主也不管管，不过他是想管，也管不了了吧？听说聂家给虞家的聘礼和文书都送过去了，虞小姐已经算是聂夫人了，也就差个婚礼了，早吃晚吃，反正都是他聂怀桑的饭。
这虞小姐，难说她眼光好不好，看上的男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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