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衣物覆盖在熏笼之上，檀香透过锦绣蒸出，满室生香，屋外寒风凛冽，残雪满地，屋内却是香风送暖，使人熏熏欲醉。
寒日由中天往西沉下，日光也由冷冽的白金色化为蟹壳一般的淡橙色，屋内渐渐暗了些，胭脂蜜色的光晕打进来，熏笼里的沉香烧净变冷，只留下些寒灰冒着火星，不知不觉已近黄昏，蜜光照得金光瑶身上暖洋洋的，他背依蓝涣的胸膛，十分惬意，感喟这样闲暇的好时光毕竟还是太少了。
金光瑶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侧过脸将双唇凑到蓝涣耳边，轻声絮语：“姚嘉年之所以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拔剑，一定是中了草头降，这里这么多旁门左道，要找一个会草头降术的，简直轻而易举。如果确实是三个孩子做的，那主谋应该就是小江公子，至于是不是江澄授意他做的……我想江澄应该不会让他的宝贝儿子过早地掺和进仙门世家之间的争斗中，所以应该是小江公子自己谋划的，你没有当场揭破，倒也省却了一桩麻烦，不至于拆了江澄的台面。”
蓝涣带着金光瑶翻了个身，让他直接趴在自己胸膛上，蓝涣凝视着头顶上青色的帷幔，沉吟半晌，才缓缓道：“忘机自豫章回来后对我说，姚公子曾对江公子出言不逊，想是那时结下的仇怨。”
金光瑶却道：“二哥，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那不是小江公子对姚嘉年下黑手的主要原因，他虽记仇，但城府也很深，极能隐忍，我听金凌说，江宁自打到了莲花坞，表现得乖顺听话，读书修炼都很认真，教导他的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还记得在金麟台，他主动跟着金凛学习礼仪，可见，他是很想融入仙门，做一个标准的世家公子。既然他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必然会处处小心，不会随意惹是生非，一些小的委屈，他一定会暂且忍下，姚嘉年奚落他几句，不足以令他铤而走险，真正让他决定动手的原因，必然是姚嘉年的某些行为，触动了他的根本利益，比如说，威胁到了他的前程。”
蓝涣道：“他才十三岁，想得有这么复杂吗？”
金光瑶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二哥，不要低估小孩子，当年我报复茅姑的时候，也不过十四岁。你自小在仙门长大，不懂为人践踏的滋味，这种日子过久了，再单纯的心也会变得叵测，对权力和地位也会更为渴望，小江公子去对付姚嘉年，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是想扫除威胁他利益的隐患，若要阻止姚嘉年查出他爹死因，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无法再动。”
蓝涣轻轻抚摸金光瑶的乌发，问道：“你怎么知道？”
金光瑶脸颊在蓝涣胸口蹭蹭，吃吃笑道：“姚清正和江澄撞上了，江澄哪能放过这个机会，让姚清正活着回去呢？他可是铁公鸡，一毛不拔，被咱们坑了，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我都能想到姚清正怎么死的，小江公子，自然也能想到，他可是从大酉山回来的，姚清正为什么没了，他能没意识到吗？”
蓝涣道：“这孩子的未免太剑走偏锋，若不好好引导，将来恐酿成大乱。”
金光瑶道：“二哥，小江公子的确是值得特别留意，但他的行为，对于姚公子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反而还可能救了姚公子一命。不管如何，他都是被江澄打成了重伤，江澄不好再对他下手了，否则，他在回去的路上，可能就不明不白地被五仙教截杀了。再或者，他一直纠缠下去，查出了真相和江家有关，而他没有能力复仇，最可能的路就是被聂怀桑再一次利用来挑起争端，姚家首当其冲会受害，有时候，远离真相，反而是一种幸运。至于小江公子，依我看，他的本性不太可能改变，能做的只有让他怕。”
他从蓝涣身上爬起来，俯视着他，淡淡地说道：“如果当初我杀死那个金家修士的时候，被大哥捉去惩罚了，也许我就会改了，现在就看江宗主肯不肯狠下心，惩罚小江公子了。”
蓝涣也坐起来，凝视着他，说道：“如果当初我不提议你去琅琊，也不会那样了。”
蓝涣话语间颇有痛悔之意，金光瑶只微微一笑，侧身靠在蓝涣的胸膛，轻声说道：“这世上谁也不能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我有时回想这二十年走过的路，的确颇多坎坷错漏，也犯傻做了很多错事，我承认我错了，但我不会再害怕，别人提起那些曾经的不堪，因为，没有过去的我，便不会有现在的我。二哥，对你而言亦然，没有过去的你，便不会有现在的你。”
蓝涣喃喃道：“是啊，没有过去的我，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他双眉拧起，流露些许痛苦恼怒之意，对怀中的人道：“这些年，你一定无数次暗暗在心里好奇，我和忘机分明是同胞兄弟，又都是叔父教养长大，性格为何却不大相同。”
金光瑶怔了一怔，他的确是很纳闷，蓝涣蓝忘机这两兄弟怎么差这么多，虽是一样的明礼知仪，但性格喜好却大为不同，导致对付蓝涣的那一套，他无法一样地炮制到蓝忘机身上。
他一向看破不说破，蓝涣自己忽然提起来，倒教他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笑道：“原来你自己清楚呀？好多人分不清你们兄弟谁是谁，其实你们差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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