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要怎么打？”
广场外一众昆仑弟子将阿椿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商量对策。
根据战前仅有的一些讯息，少孤虽为蓬莱大弟子，修习的却不是若水诀，而是潮来剑法。
三剑宫弟子这些日子对这套剑法也算有些心得，纷纷给出自己的意见，善生亦在极短的时间内构想了好几套对战方案，供阿椿参考。
众人既兴奋又紧张，反倒作为临战者的阿椿显得异常平静，好像接下来的战斗根本与自己无关。
陆十一在一旁听得着急，忍不住大声道：“阿椿师妹，怎么样，有信心吗？”
阿椿微微点头。
陆十一又问：“想好怎么打了？”
阿椿答道：“看着打。”
陆十一愣住：“看着打是怎么打？”
阿椿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陆十一扶了扶额，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善生拍了拍肩膀，止住话头。
按善生的想法，悬圃宫所修法门极为玄妙，精神力与神识的攻击手段对年轻弟子多有奇效，山河宴预选赛时已经很好证明过。
传言那少孤是九州七曜里最强之人，昆仑弟子中除了顾楼、淿月、祁钰数人能与其争锋外，其他人很难是他的对手，如今第一战便遇见阿椿，只怕会吃许多苦头。
阿椿若能一战胜之，自是极好，就算不敌，也能探一探虚实，为日后做好准备。
“加油！”
一片加油打气声中，阿椿慢步走入场内。
少孤从远处缓缓行来，二人隔着很远的距离相对行礼。
云端悠扬钟声响起，周遭弟子十分默契地凝神屏息，等待大战上演。
二人一时没有出手的意思，比试却已悄无声息开始了。
阿椿行礼后便拿出红绳低头翻弄，气定神闲，一如寻常。
少孤右手握着剑鞘，神情微讶，久久没有拔剑。
入场之前，他便做好万全之策，但此刻似乎都用不上了。
因为他的对手忽然在眼皮底下不见了，连带着云端的师长、场外围观弟子全部消失。
阳光变得炽烈起来，脚下的青石地板在微微摇晃，好像有什么要从地底钻出。
不太对劲。
他心里正这般想着，而后偌大广场突然间轰然塌陷，整座神女峰土崩瓦解，自己脚底一空，随着无数山石从万丈高空落下。
他想御剑而起，念头方起，便听“噗通”一声，整个身子掉落水中，四周充满熟悉的腥味，是大海的味道。
他勉强稳住身形，奋力往上游去，一头钻出水面，发现自己正身处无边大海中，眼前一切都极为熟悉。
从西方仙山一瞬跌落东海，其间定有古怪，只是由不得他细想，大海顿起波澜，远处一只如山高的黑色章鱼顺着巨浪奔涌而来，众多触手迎着海浪袭来，就像一柄柄剑。
“潮来！”
他默念一声，长剑出鞘，带起碧蓝剑光。
……
……
“他到底是怎么了？”
“师兄是要输了吗？”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昆仑弟子果然名不虚传，那个叫阿椿的小姑娘究竟使的是什么仙术？”
场外弟子看得莫名，二人入场至今已过去小半个时辰，始终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
阿椿一直在低头玩自己的手绳，而少孤双眼无神看着前方，手持利剑，却是朝着身前不存在的对手出招，碧蓝色的剑气璀璨醒目，搅起风雨，又根本伤不到对方分毫。
以善生对阿椿的了解，知道她的幻术一旦施展开，对手就会陷入自我幻境之中，与那不存在的敌人对阵，最后力竭而败。
眼下的场景与预选赛中一模一样，但他心里却有些不好的预感，那少孤已经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看样子还能继续坚持下去，足可见其道心如海、深不可测，远胜呈现出来的境界。
陆十一手心不知不觉布满了汗水，赶紧擦了擦，着急道：“阿椿师妹为什么一直不出手，她此时出手不是轻易就能获胜吗？”
善生道：“因为她也在自己的幻梦之中。”
“她也在幻梦中？”
善生解释道：“悬圃秘法灭身寄灵本就是专修精神力的法门，欲在神识世界中击败对手，自身自然也需要离开本原的世界。”
一旁的莫望舒忽然开口：“我一直很好奇，她的梦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善生沉吟道：“阿椿师妹好像不会做梦，就算是神识世界里怕也只是一片虚空，并无任何幻影。”
陆十一默默听着，莫名觉得阿椿格外孤单，那一片虚空的梦又会是怎样的梦呢，那梦中是否会有她最喜爱的红绳？
……
……
云端中，诸派掌门看得愈发振奋，普通弟子看不到的幻梦对于他们来说当然不是问题，阿椿所施展的法门自是玄妙，但让他们最感兴趣的却是此时仍在梦中鏖战的少孤。
青崖真人不时出言赞叹，看向云波真人道：“未想这一战竟是如此精彩，也不知究竟哪位弟子会获胜。”
云波真人依旧谦逊：“自然是悬圃宫的小姑娘。”
青崖真人不以为然，继续追问：“他的梦境为何是在海中？”
云波真人笑了笑：“因为那孩子是被大海眷顾的人。”
“嗯？”
“许多年前，东海有一艘宝船被海妖袭击，仙岛弟子闻讯前去营救时，宝船被毁，船中人无一幸免。约莫半个月后，有一婴孩乘着木板飘到蓬莱仙岛。”
“那个孩子就是少孤？”
云波真人点点头，续道：“少孤天资普通，拜入门下后修习若水诀始终无甚进展，唯独对潮来剑法情有独钟。待他剑法小成后，时常前往深海寻那海妖练剑，屡败屡战，一直到今日。”
青崖真人闻言叹道：“如此看来，这场比试胜负已分，一个永不言败的人，又怎么会败给自己的幻梦。”
……
……
战斗戛然而止。
阿椿手中的红绳不知何时已全部断开，她看着地上掉落的断绳，面色苍白，大概是因为真元消耗过度的缘故。
少孤如梦初醒，怔怔收剑入鞘，心绪复杂，一时不得平复。
二人相对无言，又行了一礼，各自离场而去。
……
……
“到底是谁赢了？”
“是平局吗？是不是要重赛？”
“好像是那位昆仑师妹赢了。”
“不对，赢的明明是少孤师兄。”
场外弟子还在争执，直到广场上空写有阿椿名字的云彩消失，少孤的那朵云彩飞至更高处，围观众人这才确认了场中胜负。
“辛苦了。”
阿椿回到人群，顾楼代表昆仑众弟子行了一礼。
善生心里虽有遗憾，但方才一战之中，阿椿逼得少孤使出百余招，给了大家足够有用的讯息，如此也算是极大的收获。
陆十一安慰道：“师妹，下一轮我定上去帮你报仇！”
阿椿淡然一笑，没有多言，兀自从袖中又取出一串红绳，自顾自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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