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山目光阴郁地扫过陈文庭，从台阶上信步朝两人过来，目光转到顾书轩时，忽然慈爱起来。
顾书轩俏皮一笑，双手在腰间轻搭屈膝行礼道：“李伯伯万福！”
“万福万福，你娘可好些了？许久不见你又漂亮了！这位又是？”
“回李伯伯，这位……这位便是……”
在长辈面前，顾书轩不知如何开口，陈文庭看出她尴尬，忙拱手自我介绍：“李伯伯好，小生正是书轩自小定下亲事的陈文庭，父亲便是钱塘陈治铭。”
“哦？”李元山脸色一沉，讽笑道：“今日城中陈家的故事还真是精彩，只不过我还不知道，介绍自己时还有把亡父放在后面说的道理！可见你父亲也不算教导有方，当真英明一世，糊涂一时。”
陈文庭不知这李元山为何会故意找茬儿，说不定跟父亲有过节，但此时不便争辩，便礼貌地点点头：“伯伯教训的是，等我回去给我爹上坟烧纸，定然把话带到。”
“狗屁！”李元山满脸怒意：“你们陈家的事不用跟我说。我但愿你能保住陈家园子，别让陈治铭的英明毁在你手中。”
“又让您费心了，晚生必然要保住陈家园子，好热热闹闹地娶回我的小娇妻。”
“哼，大言不惭！”说话间，李元山又转向顾书轩苦口婆心道：“书轩啊，尚未成亲男女不可私下见面，你娘不是常常教道你女德，怎会如此糊涂？定然是这混小子带坏了你！”
陈文庭愈开口回击，顾书轩见情况不妙，连忙找了借口拉陈文庭离开。
路上，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顾书轩也纳闷，跟陈文庭说了下李元山的情况，本是个为人正派的商人，无论在浙商会馆还是汴梁城里口碑都极好，且与陈治铭也是有些交情，否则也不会被选做商会会长，所以顾书轩猜测：“大概是觉得今日陈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对你一直不肯露面的事耿耿于怀。”
陈文庭倒觉得，真如此的话可以直接指出来，大可不必阴阳怪气的，而李元山对顾书轩的态度则有些关心过度。
“你跟李元山很熟？”
“也不算……从前小时候，过年过节都会让他儿子李秉勋接我们母女去李家，我十五岁那年母亲便以我已及笄为由而谢绝了，从此也只是偶尔去他家帮帮忙。”
“他们家一定家业殷实，何事还要你去帮忙？”
“每年三月初六祭祀嫘祖时，需要女子供上亲手纺织的绢丝，李伯伯家没有女儿，便是我来。”
陈文庭叹口气，旁边这好看的顾小娘子莫不是个傻子？人家想要她做儿媳妇呢，她娘都看出来了，她竟然会不知道？
“李秉勋今年多大？”
“比我小三岁，十八，今年秋试刚中了举人呢。”
女大三抱金砖呐。陈文庭心里感叹，却没说出来，但说秋试中也中了举人，自己说不定也见过。
见招拆招吧。
为比试蹴鞠，陈文庭还需要一身不兜风的衣服，便将自己要求说给顾书轩，打发她回家给自己裁衣，免得到处乱逛又被谁看上。
陈家园子新晋东家陈文庭跟白面猴子打赌蹴鞠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年底本来就喜庆的时候飞速成为大伙儿茶余饭后的话题，从赵太丞家回去家里休息的张七圣也听说了，自然这消息不用花钱，但张七圣知道这或多或少跟自己被下药有关。
陈文庭打听到张七圣的宅子，带了些点心水果登门看望。
张七圣还躺在床榻上休息，陈文庭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张七圣嘶哑着声音讲话。
“张老先生，是我害了您，真是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这白面猴子早就想害我了，我不知讲过多少他的‘英雄事迹’，他只是一直没寻到由头才没动手。不过你的愿望落空了，现在恐怕全城都知道陈文庭了。”
“不要紧，事情闹得越大，他才越不好对我们再用阴招。”
“话虽如此，你还是多加小心。比赛蹴鞠之事，我还未听过有人胜过他，不过我和苏大学士有些私交，这里有一封苏大学士与我的亲笔信，你拿这个去找高俅，他定然不会让白面猴子为难你。”
陈文庭心里暗叹，看似平常的一人，竟然有如此靠山，难怪这张七圣不把白面猴子放眼里。
陈文庭展开信来看，字迹很是潦草，自己一个也认不出来。
见陈文庭蹙眉，张七圣笑道：“这是苏大学士喝多酒时写给我的，说是今年三月已经复职朝奉郎，要从廉州回京，还说要与我一醉方休……你不必知道其中内容，只需拿去给高俅看，他自然认得。要知道，苏大学士每次喝醉留下的狂草文作无人认得，唯独高俅肯不眠不休整理出来的，也正是因此苏大学士才格外看重高俅，即使自己被贬去定州，却还要将他推荐给驸马小都尉王诜免遭连累。”
陈文庭并不想就此搭上高俅这根线，便放下信封道：“蹴鞠之事，我自有办法，老先生不必担忧。”
张七圣伸手指着陈文庭笑道：“小兄弟，你这一去并不是为你，是为我讨公道啊。”
陈文庭恍然大悟，忙揣好信件就告辞离开。
高俅如今没多大名气，也不是高殿前，更没有徽宗赐宅，陈文庭按照张七圣所说，很快就找到位于内城西南果子街的高宅。
门面不大也不显眼，门上“高宅”俩字也极普通不过，让陈文庭有点意外。
以“宅”字称呼，说明此家主人官不过六品，还不能称府，但高俅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过是朝臣所知，但从张七圣和白面猴子的态度可知，高俅的份量有多重。
门口穿戴整齐的门童喝问陈文庭：“登门所为何事？”
“有封苏大学士的亲笔信而已，看就看，不看我就带回去。”
听到“苏大学士”几个字，门童急忙进去通传，不久陈文庭就被小厮笑脸相迎给带了进去。
宋朝时期宅邸与身份紧密相连，陈文庭进去宅子后，却见院子虽然不大且朴实，房屋建筑却极其规整考究，是他目前见过最好的。
经过穿堂进入前院，正房门上挂着匾额“己有堂”三个字，小厮礼貌地请陈文庭在外稍等片刻。
这时候，小厮从里面引出一人，身着常服，却听小厮说：“李大人这边请。”
都是高宅的客，陈文庭后退半步靠边颔首给人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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