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沭的眼睛比夜色更深。
他再次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魏船长今年四十三岁,而您,作为副船长已经很多年了吧。”
“魏船长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船长。”副船长说,“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然而从他刻板僵硬的脸上,齐遇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这关系有多好。
在上船之前他们都见过船长一次,船长穿着黑白配色的制服,金色的扣子艰难地兜住他的大肚子,是个笑眯眯的和蔼的人。
齐沭轻叹一口气:“副船长先生,您知道您身上的死气有多浓郁吗?”
“简直就像是在说您杀了人一样。”
副船长的脸皮猛然绷紧了,他脸上的皱纹抖动两下:“满嘴胡言。”
齐沭问道:“您难道以为您只是和他做了交易?”
“我能看一下您右手的无名指吗?”齐沭再次开口,“上面有一颗多出来的小痣吧。”
“您现在应该是满心的懊悔与愧疚。”
“恐惧。”齐沭看着副船长几乎惊慌地去检查自己的无名指,“当然还有一些隐含的渴望。”
“这不是交易,恶鬼操纵了您。”
副船长的脸像是一张被泡黄后沥干的纸。
蜡黄、起皱。
还有惊恐。
“您杀人的时候没有这些感觉吧,就像是被操纵了一样,只有嫉妒与憎恨。”齐沭说,“而魏船长在您起杀心之前一反常态地责骂过你。”
“这加剧了您的不甘与仇恨。”
“您有检查过他的无名指吗?”齐沭微笑着,一如既往的温柔有礼,“应该也有一颗小痣,那是被恶鬼操纵的证明。”
勾狁的套路。
挑拨。
这很简单,人的情绪比打翻的颜料盘还要复杂。
抓住一闪而逝的不甘,加以放大,就能收获到意想不到的负面情绪。
在极端的情绪指使下使他犯下错误。
这时,勾狁只需要啪的一声打个响指,收回对人类的操纵。
懊悔、痛苦就会再度涌上。
这太简单了,只需要稍加利用,人类就会向他献上一顿丰盛的晚餐,甚至还会附赠餐后甜点。
果然,副船长一直紧绷的背脊像是断了的弦一样弓了下去。
他不断颤抖着,黑白配色的制服勾勒出他消瘦干枯的身形。
他紧紧地握住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仿佛掩盖罪证一般。
“帮助我们,我们能抓住他。”齐沭的语调诚恳又充满诱惑。
“这是您唯一能帮您好友做的事情。”
副船长在短暂的失神后迅速地找回了神智,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坐皱的制服:“你想知道什么?”
齐沭说:“船上所有人员的信息以及现在这艘船的处境。”
副船长沉思了几秒,果断地点点头。
“跟我来。”他说。
齐沭紧跟着副船长走出休息室。
齐遇愣了愣,没有动。
他的脑海里还在浮现齐沭的那个笑容。
从容的、蔑视的、掌握一切的笑容。
像是黑豹缓缓靠近被逼到角落的猎物时拥有的表情。
犹如杀戮者。
“阿遇,走快一点。”齐沭在走廊上叫他,神色担忧地回过身来说,“别怕。”
齐遇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摇摇头将刚才的念头晃走。
他怎么会这样想齐沭。
齐沭明明是最好的!
副船长办事极有效率,他带领二人走进驾驶舱。
驾驶舱内有整艘船的结构分布图以及旅客的入住情况。
旅客一共有五十三人,两人入住的有十四间。
“开放的四十间套房没有住满?”齐沭问道。
副船长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说:“有一间顶楼套房是预留的,好像有贵宾会在途中上船,应该是在新月岛或者翡翠岛。”
“那我们现在离新月岛还有多远?”
副船长沉默了。
“实际上,我不知道。”
“仪表失灵了,连卫星网络设备也是。我们无法联系到外界。”副船长说。
“‘他’和你做交易的时候是怎么说的?”齐沭问。
副船长苦笑一下,这份苦意让他的笑容像是嘴角抽搐一般:“我记不清了。和‘他’说话就像被蛊惑一般,我满脑子只有不甘和仇恨。”
“‘他’好像说我们会到达岸上的。”副船长闭眼努力回想,“只要损失一小部分的旅客,他会让我像个英雄一样地凯旋。”
“我只记得这一句。”副船长叹息道。
他压抑住的痛苦再次翻涌上来,像窗外凝结的暴风雨。
“那您还记得恶鬼的样子吗?”齐遇探出脑袋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副船长点点头又摇摇头:“应该是某位旅客。”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相貌十分英俊。”
“但我在船上没有再次看见过他。”
齐沭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刚刚翻拍的照片。
他将照片放大,英俊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正是季家三少季林秋。
副船长凝神看了许久,肯定地点点头。
“我们该去看看那间顶楼的套房了。”齐沭说。
正要出门,齐遇转头问道:“那船员的信息呢?”
齐沭也停住脚步,看着副船长。
副船长将船员的名单交给他:“船上有四十一个服务人员,十名厨师以及通信导航员、大副二副、机械师等共七十七名工作人员。”
“去除船长,一共七十六名。”他苦笑一下。
“最后一页是照片。”他说。
“您和我们去吗?”齐遇问道。
副船长轻轻摇摇头,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在上岸之前,我将不会离开驾驶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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