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菜端上桌盛好两碗饭之后，夕阳的余烬已经被夜色彻底湮灭了。
“天短了啊……”我看着窗外喃喃道。
夕凉倚在我的书桌边看书——当然我已经十分习惯这人看书的场景了, 但这人似乎永远能让我惊讶, 常言道你凉哥还是你凉哥——她在看一本轻小说。当然问题不在于轻小说, 问题在于，那本书是日文原版。
先前说过作为一个穷逼我在买书方面并不吝啬……我非常喜欢那个故事以及大结局CP炒股血赚，于是花九十块巨款（于我而言）购买了最终卷的特典用于收藏。虽说特意买了原版, 但其实我是看不懂的，以我阅片无数的看番经验我最多也只能听说一些日常用语而无法读写……
夕大人还是面无表情的学术派淡定, 就好像在研究什么合同条款或者法律文件……虽然她在看小黄书和高中习题册的时候也都是这种专注表情就是了。
会日语当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人会日语有一点儿违和感……
“呃……初寒。”我走过去贴在她身边蹭了蹭：“你能看懂这个么？”
“嗯, 大致上, ”夕凉微微颔首：“七八成。”
“这么厉害, 真的假的。”我笑着随便指了一句：“那这句是什么意思？”
“请把你的人生交给我。”夕凉看着我，慢慢念道。
我愣了一下。伸手撩起这人垂落在单薄肩头的一缕长发，顿了顿，笑道：“听起来还真沉重。这就想要别人的人生……”
“是啊，真沉重。”她任由我把玩着头发, 应道。
“你学过日语？”
“没有。在那边住过一段时日。”
“你一个人么？”
“嗯。”
“过去玩儿？”
“不是。”夕凉道：“我在……找东西。”
“嗯？”我失笑道：“找东西那范围也太大了点儿吧，那是国家, 又不是一个箱子。就算找人也比这好找一点儿啊。”
“找人的话, 找不到的。”夕凉淡淡道：“我知道，她只会在这里。在中华。”
我愣了一下：“……谁？”
这人看着我, 唇际晕开一缕极淡的笑意：“嗯, 我媳妇。”
我笑了笑, 放下手，走到门口，回过头道：“来吃饭了初寒。”
“嗯。”她在身后应道。
吃了两口我转头道：“初寒啊……”
“食不言。”这人淡淡道。
“……”
于是我闭嘴吃饭。在我正好吃得开心的时候身边这人已经撂下了筷子。
我再次开口道：“吃完了么？”
“吃完了。”
“再吃几口？”
“真的饱了。”
“初寒啊，”我碗里没饭了，伸手把她剩的小半碗捞到自己面前，一边问出了之前想问的问题：“你喜欢吃肉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吃剩的饭居然出奇干净，如果不说甚至根本看不出来这是被人吃过的饭。
“无所谓喜欢。”她把自己用的筷子架在我吃完的空碗上，道：“有就吃，没有就不吃。”
“听听这话说的……”我笑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嗯……”夕凉道：“没什么特殊喜欢。”
“不喜欢吃什么？”
“没什么特殊讨厌。”
“是么？”我轻笑一声：“让我猜猜……你喜欢吃牛肉，喜欢青椒，喜欢西红柿，不喜欢鸡蛋除非和西红柿放一起，可以吃葱不吃姜蒜，不喜欢芹菜，不喜欢蒜薹，可以吃香菜，啊，没准儿还挺喜欢的……可以吃一点儿辣，很喜欢吃甜的。嗯……真是可爱的挑食呢。”
“……”
夕凉道：“你怎么……”
“我要是不知道自己媳妇儿喜欢吃啥可怎么办啊。”我欣赏着这人难得的一点儿茫然表情，道：“我有哪点说错的么？”
她看着我，淡淡地笑了笑：“没有。”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回去看书，仍然坐在这里，看着我吃饭，片刻，道：“现在轮到我提问了，北。”
“嗯？”我应道。
“可能表述不当。你害怕别人，走在你身后。”她看着我：“不。上楼梯的时候……你害怕有人走在你身后。对么？”
唔。是今天回来的时候么……真敏锐啊，初寒。不愧是你。
我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眨了眨眼：“食不言。”
夕凉：“……”
我笑了两声，把剩下的饭一股脑扒进嘴里，推开碗靠在椅背上，细细地嚼完了，咽下去，才道：“嗯，是啊。上楼梯的时候，我害怕有人走在我后面。”
夕凉微微蹙眉：“为什么？”
“因为我小时候总是被人欺负。”
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对着我的恋人，微笑着，把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
当年我的老师、同学，我身边的人，甚至我自己，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想到，我会变成今天的样子。而今天与我打过交道的所有人，甚至包括老高他们，也没有人知道我小时候的样子。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我那时候，孤僻又阴郁，寡言少语，冷漠比之夕凉尤甚。我剪着短发，衣服常不合身，嗓子很哑，五官乏善可陈，完全看不出如今的一点点影子，甚至别人看到我的学生卡，还会惊讶我是个女孩子。也远没有现在的体能，反应迟钝，体虚气弱，手脚很笨拙。成绩差得离谱。
人长得糟糕，是个假小子，排名全班倒数，不愿意说话，总是面无表情，眼神又阴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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