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谁？我看着他，你要了谁的钱？林经纶？
他没有回答我。他盯着我，一双眼好像把我钻透了。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我死了。
我没有回答他。这句话，使我久久地，脊背发冷。我打开一扇窗帘，怔怔盯住窗子上映出的，我的，失魂落魄的脸。有一刻，我恍然大悟——大家传说的，贴在404窗玻璃上的，女鬼。原来就是我啊。
但是一种声音，炸弹一般划破这罪夜的死寂。那滑稽喜庆的音乐，简直使人想要，在这重叠交错的悲惨命运中，发出不可遏制的大笑。
猪八戒背媳妇。
许鑫源叫了一声——跑！
别的事我简直都不记得了。
两天以后我才发觉，自己丢了一串钥匙。
我在高原家火锅店的长椅上，睡了长长的一觉。我迷糊地看见忙碌的，扎着围裙的服务员，在饭堂里走来走去。也看见他们的老板娘，一次次地打发她的小儿子——那胖墩墩的高锦硕，给我塞一个枕头，盖一张被单。
那小孩子有时蹲在我面前，好奇地望着我的脸，偶尔往嘴里塞一瓣嫩黄的橘子，贪婪地咀嚼，把两腮鼓得圆圆。然后这小脸儿，渐渐变了样子，变成我手机中，从一岁到四岁的，无数张，神态各异的小女孩——别人问到我——我的那些男友们问到我的时候，我通常会说，我小表侄女。大舅母家的孙女。
你看看，可爱吧，你看看她胖的啊，你看看这小脸儿，能摸一下就好了，多嫩，你看看这小肉鼻子，这小肉手儿，哎呦呦，你看看她睡着这小样儿，努着嘴儿，你说说，小孩儿会做梦么，这么点儿的小孩儿，她会梦到什么呢。会梦到好吃的吧，会梦到游乐园？会梦到熊大熊二？会梦到——妈妈么？
我的梦在这里卡住，接下去，所有的面孔都消失。一具沉重的十字架缓缓地坠落。我清清楚楚，看见郑小恕的脸。他凶狠的摇晃我的肩，那大眼睛，不休地注视我，穿透我，还不够么，穆岚，还不够么穆岚，你为什么这样对他！穆岚，你的心好狠。你的心好狠。
有人轻轻碰碰摇晃我的肩。
我睁开眼。
郑小恕变成林正明。
他坐在我身边。他的眼睛是红的，很明显的哭过。他的腿上放着一个薄薄的档案袋。
走吧，回隰桑了。他说。
阳光照进小火锅店。这种角度的阳光，使我恍然——不知是清晨还是黄昏。在这淡薄、柔软的金黄中，林正明驼着背，怔着，漫长地失神。这一刻，我觉得，他有八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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