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眼看见的——我说,我亲眼看见的,他们把那个DV上的视频全删了。郑小恕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都吓坏了!
是,孟凡斌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林正明在这里停住,转过头,看着我,那个DV,是许鑫源的吧。
是,我说,他跟轮子那儿骗了两万块钱嘛。DV是他买的。
所以,虽然,他们把视频删了,删完了,DV还是得还给许鑫源的。
您是说……
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林经纶杀回十四中的时候,许鑫源为什么不跑。他本来有机会跑,林经纶在一班、在走廊耗了那么久——他为什么不跑?他不害怕么!郑小恕出事了,林经纶第一个就得找他!是他出面给他俩骗到旅馆的。你说,他为什么不跑。
我,我说,我没想过。
你知道许鑫源的“遗言”么。
什么,遗言。
林经纶忽然扑到他身上,把他从窗户推出去的时候,他嘴里喊了一句话,徐老师,和当时七班的学生,都听见了。
什么……我说,他喊的什么……
他喊的,我有录像。
录像……么。
是,当时我们都以为——十五年来,我都以为,他喊的,“我有录像”,说的还是,你们在小旅馆,偷拍他俩的录像。十五年来,我都以为,许鑫源,蠢,他到死,还在用那个该死的录像来威胁林经纶。可是……
可是……那个是……
是,我现在才想明白。他说的根本不是原来那个录像。是,他们在404,轮J郑小恕的时候,录的像。
您是说……
是,我前些天去了伊心镇。伊心镇上,只有一家维修电脑的老店。老店主的儿子当年跟许鑫源是小学同学。他全撂了,十五年前,是他帮许鑫源把旅馆录的视频刻成了碟。也是他,后来帮许鑫源恢复了一张DV的存储卡。
所以……
是,所以许鑫源没着急跑,他留了心眼,他恢复了那些视频,想转移林经纶的仇恨。所以,他最后,喊,我有录像。
我说不出话。
现在的问题是,许鑫源死了,那录像——落谁手了。他看了我一眼,看来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是,我结结巴巴地说,我那时,早吓坏了。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有力证据,使自己,理直气壮地,简直很突兀:郑小恕出事的第二天我就转走了呀。
我知道,他说。
那个……我坐直身体,竭力自然地,转移话题,你们没查那个快递吗?
查了,他说。寄的是个同城。
现在寄快递不都得身份证实名么,我笑了一下,还不好查么。
是啊,好查,单号,寄件人都查了。可是寄件人说,是别人花钱雇他寄的。
什么,我说,谁雇的他?
一个男的,三四十岁,没啥特征。
他干笑了一声,哈,我们到哪儿找,一个,男的,三四十岁,没啥特征?
呵,我说,这人挺鬼道啊。
是啊,他说,反侦察。
他说,蓄谋已久啊。
到底是谁呢,把十五年的仇恨翻出来,谁呢?他说。
我屏住呼吸,仿佛,喘出的一口气,都会,给我告密。
苍黑的公路,慷慨向前铺展,
这路,好像长得走不完。
我听见,他忽然对我说话,好像梦呓一般:你那个前夫真该死。
我一个激灵,冷汗,一粒粒从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挣出。
怎么了,他看看我,我说错了么,他叫什么……王兆龙?呵,算个畜生。
我喘上一口气,把炸起的惶恐,一点点抚平。我的头脑,在磕磕绊绊地,思考,是,他不会不做我的功课,我那几年过的日子,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不知道,这只是我,单方面的做贼心虚,还是,他——的试探——太过老道。
我和他,这一路,到底是,谁,上了谁的,饵。
我说不清。
我还拿不定主意,怎么毫无破绽地回应他。
然而一阵嗡鸣声打断了我们。驾驶台上四个敦厚可爱的小和尚,齐齐地随之憨笑摆动。
他把手机拿起来,接听。手机里是粗犷,响亮的男人声,我都听得很清。
正明哥,我爸没了,你来么。
缓了半晌,他说,我来。
他挂了电话。我要去个葬礼。那时候给你们看宿舍的高老师,记得么。
我当然记得。
我们那时候不叫他高老师。他又不是老师。我们叫他高大爷。有时候叫他老高头。你说他看宿舍的么,其实也不大合适。因为他称不上看宿舍。在十四中住了四年,这四年里,我看见的,老高头儿,不过是干两件事,在住宿生名单上画圈,在各种各样的垃圾桶里翻破烂儿。那个事儿出了以后,也就是我们那届初四毕业那年,他就被学校辞退了。辞得对,他本来就啥都不管。我听说他前些年得了老年痴呆,哈,我觉得该。
是,我这么记仇的人,当然对他有偏见。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第一次在外面叫刘栋打了,叫他推搡着,走回十四中后门的时候,是多么巴望着有人能解救我,能帮帮我啊。高大爷就是我当时碰见的第一个大人,第一个可能的救星。可是他太怂。我永远不会忘记,刘栋骂了他一句“老犊|子,瞅你妈|逼”,他就垂下脑袋,讪讪地钻进404 去了,把我残忍地丢在了那里——我永远忘不了这情形——这情形,比我被人虐打这件事本身,更刺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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