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大巴车到站后，父子俩又打了一辆三轮摩托，到了一个用蓝色铁皮做屏障围起的工地进出口旁。
“你和我一起进去吧，别多说话。”
工地一般闲人免进，主要是为了安全，也为了闲杂人等别进来妨碍了施工。
秦瓦凡点点头，跟着父亲进了工地，看见工地里已经停工，吊车什么的都静静地停放着。工地里静悄悄的。
“爸，您回来时就停工了？”
秦瓦凡没听他父亲说过停工啊。
“没，这两天停的吧，我也是昨天晚上在你赵叔家喝酒时才收到通知的。”
秦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儿子一起进了旁边的意见简易棚搭建起来的小办公室，里面就是一张红漆办公桌，两张靠背方凳。旁边的小矮凳子上放着几个叠放一起的饭盆，最上面一个饭盆上放着几双筷子和几个勺子，估计是父亲和工友们吃饭的家伙什。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深褐色的塑料简易笔筒，放着几根长短不一的铅笔和签字笔。桌面上散着几张画满草图的纸张。
秦爸爸拉开了其中的一个抽屉，翻出一沓做着表格的a4纸订成的册子，一页页开始翻看，秦瓦凡凑过去看见，每一张表格的上方，都标着日期。下方则是施工队核检人的签名。几乎都是他的父亲的名字。
“顺奇建材？”
秦瓦凡发现父亲的一页表格上的一栏上的四个字，惊讶地念出了声。
“嗯。”
秦爸爸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还有呢，一直都有呢！”
秦瓦凡看着父亲一页页地翻看着的记录中，每一页都有着顺奇建材的字样。
“爸，顺奇也是主要供应商吗？”
秦瓦凡好奇地追问道。顺奇建材，正是秦小雪家的建材店的名称，也是这两年秦小雪家扩大经营，将从前的一家建材店，扩充成了一个品牌。
“这个工程的稳定供应商之一吧。主要是广州的大起建材，但顺奇是本地几家里算得上的后起之秀了，听说好几个工程都有他们的供应。”
秦爸爸的眼神也落在顺奇建材四个字上几个来回，但在他接下来翻到一张写满字的纸张里的落款，又把秦瓦凡惊到了，竟然是海地集团。
“爸，您不是说你们想接海地集团的工程都接不到吗？怎么这里有他们的落款呢？”
秦瓦凡几乎嚷嚷起来，脑海里闪过张兰那一张眉眼如丝的笑脸。
“我们这次的开发商是他们下面的一个子公司，给施工单位的待遇就远不如直接由海地自己做开发商的了。”
秦爸爸头也不抬地又说：
“其实我们的施工单位，听说也和他们有些关系，但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们施工队是他们施工单位招标过来的，只管埋头做事，哪里能管得了他们内部之间的事。”
“喔——”
秦瓦凡想起白榆引荐自己给张兰时说过，张兰和秦小雪爸是合作伙伴，关系很好。那看来，的确是了。
这也是为什么秦小雪爸那么大方地将张兰引荐给秦瓦凡却还要替秦瓦凡垫餐费来给人情，原来也不过就是他和海地接洽者之间的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罢了，如果合作顺利，他也的确得到了海地的关系的维稳，也算替女婿白榆更稳固了和秦瓦凡的兄弟情。
出门靠朋友。小雪爸看来是深谙这个道理了，他在结他在秦坊的关系网，给他，也给包括白榆在内的秦家——既然白榆和秦瓦凡情如兄弟，那么为何放着不用呢？
秦瓦凡忽然想起自己去秦小雪家找白榆时，小雪爸就曾和他们说过自己关于人情关系的看法——大概在秦小雪爸看来，关系都是要用起来才能活起来，之后才能深起来吧。
秦瓦凡只是不知道白榆是否也是如秦小雪爸——他的老丈人，如此一样的想法。但他此刻关注的，却不仅仅是关于人情关系方面的思考了。
他发现，自己的父亲，好像在看完这些表格后，对顺奇建材的进出情况尤其感兴趣，正在找出专门的记录，一项项地查看呢。
难道，顺奇建材里的供货有什么问题？
秦瓦凡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心。他不希望顺奇建材有问题，一来是因为白榆和秦小雪，二来是因为他不希望因此而对他接下来和海地集团之间的广告合作有什么阻碍或意外。
他一年的菜米油盐，梦里都在想的房子车子啊，都得指望着这一单合作呢。阿弥陀佛，可千万不要出什么问题才好。他深知在心里开始求佛保佑了。
但佛祖的保佑不是偏袒，每件事中的真相，每个人的因果，最终都得要他们自己一一去承担，即使是人们在危难中的虔诚地神佛，也必须是公正的，否则，偏袒了一部分人，就会让另一部分人得不到公正，他们要得到所有人的烟火和祈求，那就只有智慧地保持沉默。
秦瓦凡到底是个凡俗人，无法遏制住心里的好奇和担心，更想了解仔细些。无奈自己的父亲好像个闷葫芦，不问不说，有问也未必有答，答了也惜字如金，绝不多话。
但是从秦爸爸将两叠记录顺奇建材的表格和记录放进黑色的手提包，并且嘴唇紧抿，不发一言，带着他就出门拦了辆三轮车直奔车站回家时，他就感觉到，顺奇建材，估计是有问题了，至少，他老爸发现有问题了。
自己的父亲是个平时走亲访友都笑呵呵的一个人，但其实原则性很强，也很正直的一个人，他想起父亲前一个晚上和自己喝茶时讲起两个工友出事故时老泪纵横的情景，知道父亲应该是在帮着公安做调查了。
“爸，是不是顺奇建材有什么问题？”
秦瓦凡干脆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问这么多干嘛？做好你自己的事。”
他父亲看了他一眼，说完，干脆扭头看向了窗外。脸色凝重。
“叮！”
不是白榆的短消息，是张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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