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祈放下手中的药瓶,站起身,看向不远处发出声音的听筒。
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漫过空旷的房间,和着夜晚的冷风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他并没有被催眠疗法所治愈。”
“或者说也许有那么短暂的一瞬他忘记了关于‘幻觉’的一切,但很快他又全部都记起来了,只不过由于我爱人的否认和催眠的暗示,他的幻觉建立在了新的思维基础上。”
“他开始认为我的爱人怀孕了,开始认为‘妹妹’就在我爱人的肚子里,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清澈和纯粹,以至于抬头看向我爱人的时候,几乎说服她相信自己肚子里揣着一个孩子。”
“这太可怕了,尽管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但是在听完妻子的转述后,我几乎能切身实地地感受到她当时的崩溃。”
男人停顿了一下,像是叹了口气。
“这太可怕了。”
“我理解我的孩子在分辨不出幻觉和现实时有多么茫然和无助,他一定是恐惧的,也一定是不安的,他可能在说每一句话之前都要斟酌犹豫,在做每一件事之前都会暗地里查看周围人的反应。但我也理解我的妻子。”
“我理解她有多么崩溃,也理解她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的惶恐,在我离开的四个小时里,她每一次和孩子对视时都能听到这样的疑问,她已经要疯了。”
“我们无法接受那个‘妹妹’。无论孩子再怎么用行动证明她是真实存在的,我们都无法接受那个‘妹妹’。”
“我的爱人已经被逼到绝境了,”男人说,“那天我结束会议赶回家的时候,亲眼看见她跪在地上,双手紧扣着孩子的脖子,将他纤细而苍白的脖颈抠出一道道血痕。她差点掐死我们的孩子。”
“我看见她像个疯子一样跪在玻璃幕墙前,看见我的孩子睁着惊恐的眼睛向我求救,他们的身上到处是血迹和伤痕,表情是那么恐惧而无助。”
“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既不能将自己的孩子送去白塔,也不能以故意伤害罪状告我的妻子。我甚至不能哭。”
男人笑了一下。
“我不能放弃,您懂的,我是这个家中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了,我的妻子和孩子只能依靠我了。我必须要想到办法,我想救我的妻子,也想救我的孩子,”他说,“请您帮帮我吧。”
“我实在找不到别的方法了。”
他的声音渐次轻缓下来,尾音飘忽得甚至像是一声呓语。安祈站在办公桌后听着傻傻的电流音漫进夜晚空旷的房间,一层层堵塞他脆弱的耳朵,仿若深秋苟延残喘的秋蝉,吵得他大脑里一片嗡鸣。
他盯着桌面上的书册,茫然地眨了下眼睛,随后浑身一颤骤然从浑浊的意识中苏醒,挥动着手中的消防斧猛地砍向身后的袭来的怪物。
金属撞击的杂音在房间里回荡,蹒跚在地面上的怪物如饿狼般扑来,刺鼻的血腥味几乎瞬间在黑暗中炸开,伴随着机械运转的嗡嗡声汇入听筒中传来的阵阵空明。
……
“嘟……嘟……嘟……嘟……”
……
“喂?”
印桐一边接起桌面上的内线电话,一边将墙上备注着所有科室电话号码的那张单子扯了下来。。
这段算不上长的电话号码在单子上也有一席之地,前面标注的医生姓陈,恰巧就是给闻博阳开药的那位,想来这通电话估计和他脱不开关系。
解密游戏都是这样,每个登场人物都一定要物尽其用,印桐一边用肩膀夹着电话一边琢磨着这位主治医生“来者不善”,所要陈述的话题十有八‖九也和这张药方有关。
他将桌面上的药方仔细研读了一边,才注意到听筒对面不自然的叹气声。
“喂?”他皱眉问道,“您有什么事?”
“……呼……哈……”
听筒对面呼吸声凌乱不堪,听上去仿佛倾情致电的人刚结束一场5公里的长跑。印桐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才听到电话对面的人整理了一下呼吸频率,轻声问道。
“……陈……医生在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名单上备注的电话号码。
“您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陈医生的办公室,”印桐说,“我想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陈医生在不在。”
“他不在……”对方磕磕绊绊地回应道,“他不在,这里。”
“那请您稍安勿躁,陈医生可能去给病人看诊了,您在办公室里多等一会,他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印桐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压抑住胸腔里膨胀的火气:“您在办公室里多等一会,陈医生回去的时候会立刻接待您的。”
“……那,我的药,配,好了吗?”
“没有,”印桐夹着电话瞥了眼一片狼藉的桌面,“药要等陈医生回来配,请您耐心等陈医生回”/“我等不及了!”
男人的声音骤然炸开,宛若裹挟了一捆炮仗般冲进印桐耳畔,炸得他差点将听筒掉在地上,半晌才拧着眉听清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他听起来状态不太对,某种程度上确实符合了“陈医生的病人”这个身份,不停地重复着“我看见他们了”和“他们来找我了”,听上去已经达到了能被关进白塔冷静一下的级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