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天是在提问完印桐的时候，发现沈星河有点不大对劲的。
他提出的问题并不难，这场游戏后半段的重点在程铭雀身上，他和印桐聊什么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所以相对的就不那么关注答案。
也正是因为这个“不关注”，才让他注意到了沈星河的不同寻常。
这个从负一层开始就和他组上队的小同志似乎还隐藏了什么秘密，算不算得上惊天不好说，但至少现在，他还没有透露出来的意思。
说到底他一开始的登场就有些奇怪，这个副本理应是属于他和印桐的副本，沈星河一没组队二没道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副本里，势必有什么问题。
董天天还怀疑过他是NPC，甚至觉得这小子有可能是三年前那轮玩家遗留下来的精神体，毕竟不是每个同学都和他聊过天喝过茶，搞不好就有没那么几个阴魂不散的和游戏融为了一体。
然而，这些都是猜测。
这些猜测在印桐明显地表现出，他“认识沈星河”这个讯息后就化为了泡沫，如今再度被董天天翻出来，冠上了新的罪名——隐瞒便等同于对立。
他向来是懒得怀疑别人的，毕竟思考一直都是属于印桐和闻秋的工作，董天天热衷于发现问题直接解决问题，比如怀疑上沈星河，就直接解决沈星河。
于是他在桌面下敲了敲光屏，向印桐发去一条简讯。
印同学还在忙着洗牌。
他刚回答了董天天那个“关于谭笑的跳楼行为是否知情”的问题，心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乌云。他不大愿意回想这件事，一旦开始回忆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谭姑娘当年几近疯魔的那段时光，如今仔细分析下来大概是因为“人之将死，再不疯狂就完了”，但实际上印桐当初只觉得这不过是谭笑又一个心血来潮的游戏。
他没把谭笑最后的疯狂当回事，也没把她那场告白当回事。
事到如今真正接手了宁佳音的信，印桐才意思到自己当初究竟错过了多少讯息。他当时一门心思扑在安祈身上，每天都在自己的欺骗和自私中挣扎，总觉得谭笑愈发虚弱的身体是因为科学院的药剂，没有意识到这姑娘正忙着打造她的箱庭。
他不知道谭笑的“说到做到”会这么魔幻，实际上谁能想到呢？这就好像一位和你朝夕相处的同学，某天因为你说门口的奶茶店不好喝，而许诺“我明天去给店主一点颜色看看”一样。
印桐没想过，谭笑真的能做到。
——这太夸张了。
他根本没想过，人类真的能创造出一个“满足于自己的欲‖望的虚拟世界”。
——就像是某个特殊的人，得到了神明的优待一样。
倘若科学院创办这所学校，并且给每个“小白鼠”注射药剂的目的就是为了赚取“神明的优待”，那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谭笑确实是他们成功的“实验作品”。
所以她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一趟白楼，可以在校方面前获得一些特殊的待遇，在她声称自己能调取监控的时候印桐就应该有所警觉的，现下看来她的“调取监控”大概和宁佳音提到的“融入数据流”是一个状态。
在安祈和董天天结仇的那段时间里，她就已经拥有了超越宁佳音的能力。
那么她的跳（自）楼（杀），也势必是属于她规划中的必然事件。
所以第二天一早科学院就会得到消息，所以那些穿着白色制服的家伙会开着悬浮车过来取走谭笑的大脑，所以安祈会那么快地被安排进班级名单，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办事效率的提升”，而是“早有预谋”。
谭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以“谭笑”的姿态死去，再以“Christie”的身份回来，至于她为什么执着于给自己换个躯体？
印桐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宁佳音留下的信里已经写得很明白了。
人类的生命从来都是由肉体定下的，倘若有一天灵魂的能力远超于肉体承受的极限，那么谭笑愈发虚弱的身体和换壳的想法似乎也能解释得通。她一定是遇到了和宁佳音一样的状况，她估计是发现自己已经跨进了死亡的大门，她不是主观意愿上因为“不想活了”而自杀的，她是不得不“自杀”，用“自杀”来逃避“死亡”。
印桐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能理解谭姑娘的想法，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是这种思维方式。她大概觉得死亡是一件挺丢人的事，能死在自己手里，就绝对不要狼狈地死在别人手里。
安祈大概也是这种想法，要不然这小子也不可能杀死自己这么多次。
印桐来回交替着手里的仅剩的两张牌，在心里面无表情地骂了句：“疯子。”
安祈和谭笑大概都是疯子，也只有疯子才能理解疯子在想什么。不过从这个角度来看，当初故意在柯心妍面前抠出Christie眼珠子的陈彦也不怎么正常，这家伙还特意送走了闻秋和董天天，也不知道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角色。
印桐抬起头，看向桌对面的程铭雀。
小麻雀自从上一轮抽牌中受到打击后就一蹶不振，无论他们聊什么都耷拉着脑袋，仿佛还在计算自己“死了多少次”这个世纪难题。
印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想过他会这么纠结，他只是单纯地想知道答案。毕竟在看到眼前这个程铭雀的时候他就多少意识到了对方思维的超前，他看起来远比活动室里的那个“程铭雀”正常，就像是一个受控于游戏的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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