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印桐几乎是瞬间爆发出一声尖叫。
他宛如一只惨遭车轮碾压的雏鸟，捂着耳朵惊慌失措地转身跑出了房间，老旧的白睡紧贴着瘦削的背脊，竟无端地让沈星河看出了几分脆弱可怜。他抿了下唇，皱着眉难以置信地看向印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得略带踌躇地迟疑道：
“这也是游戏里的一环？”
印桐被他问的一愣，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兀自走到沙发边，捡起了那本被小印桐遗落的画册。
“你刚才也说了——‘这里的书都翻遍了，却还是没找到那张照片’，也就意味着这张照片可能根本不在你翻过的那些‘书架’上——它被隐藏起来了。”
印桐一边粗暴地翻着书页，一边自顾自地呢喃着：“在我的印象里，这间屋子里确实是有张照片的。‘悬疑类游戏中，场景内的所有布景都可以成为可利用的道具’，所以我想着，那孩子手中的书应该也属于‘藏匿照片的书’之一。”
“所以问题就在于，我们要怎么从那位小朋友手中把书拿回来，”他的动作慢下来，耸了耸肩，偏头看向沈星河，“我刚好知道这个方法而已，毕竟对方也是我自己。”
印桐从粘合的书页中拽出一张皱巴巴的薄纸，看着沈星河勉强笑了一下：“看，就是这张了。”
第三张照片带着前几张所没有的褶皱和污渍，宛如一张泡了水又被揉成一团的卫生纸，经历诸多磨难后，带着一脸沧桑辗转到了沈星河手里。依旧是换汤不含药的三人合影，依旧是黑白灰打底的遗照配色，只不过上面的印桐看起来明显大了不少，位于头部的地方还被打了个X。
沈星河伸手摸了摸那个夸张的X，只觉得触手的黏腻感仿佛什么令人作呕的涎液，配合着照片上大片晕开的水渍，仿佛印氏夫妇中间站着个没有头的鬼娃娃。
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正打算抬头从印桐那里获得点场外说明，却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视野内就只剩下了搭档离开的背影。
——这么赶时间？
沈星河不知道印桐在急什么，他刚才在图书室找画册的时候明明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如今却连等人的功夫都没有，出了图书室就径直往下一个目的地走。
位于二楼的卧室只剩下了最后一间，L型走廊尽头的那间琴房保持着和儿童房一样的吓人机制，照片就那么赤裸裸地摆在乐谱架上，但只要沈星河伸手一拿，就能听见清脆的乐曲在耳边炸响。
位于他手下方的钢琴发出了“叮叮咚咚”的脆响，无人触碰的按键伴随着突然出现在键面上的血印兀自下陷，仿佛是有个调皮的孩子正站在钢琴前，一边弹奏着一边大跨步逼近取走照片的沈星河。
然而一回生二回熟，已经被吓过一轮的沈同学只不过倒抽了一口凉气，哪怕近距离观摩到琴键上黏糊糊的血点，也没再尖叫着坐上一个屁股墩。
“那小血点看上去其实挺像血手印的，”沈星河向后退了两步，将照片递给靠在门口的印桐，心有余悸地感慨着，“看上去就像个小朋友在弹钢琴，挺生疏那种。我小时候没学过钢琴的时候就是那么弹的，”他伸着食指装模作样地比划着，“一个键一个键摁。”
印桐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转身三步并做两步地跳下楼梯，头也不回地随口问道：“你还学过钢琴？”
“学过啊，”沈星河倒是没怎么介意他不走心的态度，点头应和着，“现在的父母不都挺爱逼孩子拓展技能的吗？我隔壁那臭小子还被逼着学完了君子六艺，哇，想想都很恐怖。”
“我家就还好，只是让我学了钢琴而已。”
印桐跳下最后一阶台阶。
他突然不走了，转身仰头看着沈星河，一只手还紧攥着楼梯扶手，稚嫩的眉眼间却已经塞满了犹豫和迟疑：“那你看懂刚才那个谱子了吗？”沈星河听到他轻声呢喃着，”就是那孩子在钢琴上弹的。”
——谱子？
沈星河愣住了。
他隐约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始回忆那些按在琴键上的血手印，so——fa——mi——so——fa，短促的音符配合着稚嫩的曲调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仿佛有一个孩子，正趴在他的耳边歌唱。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侧的墙体中传来，就像是有无数只黏腻的条虫正蜿蜒在墙面里，蠕动着啃食着脆弱的墙灰，挤压着拥簇着从二楼的方向爬下来。它们争先恐后地钻进客厅的地板，嗡嗡的爬动声犹如耳鸣般聒噪不止，它们逼迫着沈星河抬起头，逼迫着他向着它们汇集的地方望去。
在只有黑白灰三色组成的世界里，沈星河突然看到了一个暗红色的身影。
它趴在距离楼梯不过几十步的幕墙上，将看上去根本不属于人类的身体紧贴着透明的墙壁。它浑圆的头颅宛若一根剥了皮的手指，塌陷的肩膀像是被什么东西削去了一块，拉长的身体仿佛是在烤箱中融化的姜饼人，十根尖细的手指正紧紧地按压着幕墙冰冷的玻璃。
它就像要钻进来，要穿过那块脆弱的幕墙抚摸印桐的脖颈。
沈星河看着它一点点抬起头，仿佛要用那颗头颅上根本不存在的眼睛看清自己的样貌。而后玻璃幕墙上再度印出了无数个浑浊的血印，昏暗的天空仿佛降下了一场血雨，从那些血印开始生长的躯干渐次凝成了姜饼人的形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有数十个暗红色的怪物出现在了客厅的幕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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