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说话做事、哪怕打个哈欠都是有目的性的。
这句话用来形容陈彦，再恰当不过了。
印桐是在社团副本开始之前，也就是第一次回到宿舍的时候遇到的陈彦。彼时陈先生保持着恰当而得体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当暗桩被发现后的心虚，仿佛科学院是什么能令人就地跪拜的神庙，被跟踪监视是无上的荣耀。
他坐在印桐面前，摆出一副东土大唐来的传教脸，花了十几分钟进行洗脑，试图将印桐直接捆上同流合污的第一线。然而西天取经还没遇上第一难，陈先生就先被徒弟烧了袈裟。他的长篇大论被程铭雀中途截断，甚至连带着倒戈进了印桐的战线。
“出了什么事？”沈星河问。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在我回到宿舍里的那天晚上，有人跳楼了。”
那是相当混乱的夜晚。
尖叫声犹如音乐会上的奏鸣曲，呼啸的夜风扬着凄冽的哭音。无数个梦游着的“玩家”越过狭长而晦暗的楼梯，在众人恐惧的视线里投奔大地。
他们自杀了。
“他们……”沈星河干巴巴地呢喃着，“为什么要……”
印桐垂眸沉默了半晌：“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他看向窗外粘稠的夜色，“后来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安祈，陈彦，程铭雀，夏泽兴进行了一番调查，发现他们大概都是在游戏中死掉的玩家。”
“也就是说——‘自杀’只是‘死亡’的另一种方式，他们在副本中‘死’了，所以脱离副本后，留在宿舍里的‘肉体’会自杀。”
“而按照你的说法，他们留在宿舍里的‘肉体’自杀后，保存在现实中的身体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从医院的天台上跳下来。”
“我不明白，”沈星河茫然地摇着头，“我不明白，一般正常的游戏不应该会在死亡后进行读档吗？箱庭online只有一次游戏机会？没有读档设置？”
“这太夸张了，这样是不可能有人通关的。这个游戏难道最终的目的就是将我们困死在这里吗？”
“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你冷静一点，”印桐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听着，听我说。还记得新纪元后的游戏公约吗？”
“‘所有的娱乐，必须以服务人类为宗旨。’”
沈星河以相当缓慢的速度，一字一顿地合上印桐的声音，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轻声说：“所以箱庭online不可能只有一次游戏机会，GM一定在‘死亡’上做了文章，这里面一定有陷阱。”
“所以我们去调查了，”印桐接着他的话说道，“我们藏了一具死亡后尚未成为丧尸的尸体，对比了所有死亡玩家的身份卡，得出一个相当糟糕的结论。”
“就算你没玩过恐怖游戏，也应该知道存档点这种东西吧。箱庭online这部游戏中的存档点是‘镜子’，只要你看着镜子超过十秒，就相当于存档成功。”
“存档成功后，会出现一只巨大的、黑色的兔子。它会拎着消防斧劈碎你面前的玻璃。”
“意味着——你失去了一次存档的机会。”
“所以……”沈星河舔了下唇瓣，松开被自己抓皱的裤子，交叠着双手问道，“那只兔子会砍碎玻璃，走出来对吗？”
“……”印桐沉默了片刻，哂笑道，“对的，它会在三次存档结束后，砍碎玻璃走出来。”
“然后被兔子杀掉的玩家，就会从宿舍的天台上跳下去。”
沈星河念道：“他们会变成丧尸。”
印桐重复道：“他们会变成丧尸。”
——然后再度被杀死。
客厅里漫开一阵压抑的寂静，沈星河和印桐相对而坐，就像在悼念者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人。他们低着头，无声地看着地面，弯曲的背脊像是撑不住沉重的空气，疲乏地佝偻着缩成一团。
只有印桐怀里那个乖巧的小姑娘还端坐着，安静地闭着眼睛，微笑着沉醉在甜蜜的梦境里。
沈星河听到印桐说：“然后就是我刚才说过的，我度过了社团的副本。”
兴许是完成的结局出现了差异，印桐在结束第一个正式副本后并没有点亮第二个副本的选项支，反倒是直接点亮了最后一个副本。
“那时候我犯了错，”他苦笑着看向沈星河，“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才说过，我们为了调查玩家的死亡情况，留下了一个还未丧尸化的玩家作为样本？”
“那个玩家……？”
“那个玩家变异了，他吃掉了大部分丧尸化后毫无意识的‘玩家’，故意发出声音，吸引我们到楼上去。”
“他吃掉了我们的一个同伴。”
印桐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那些残存在程明雀脖颈上的血迹。
“这场悲剧的起因是因为我的判断失误，所以我理应负起责任。”他轻声说道，“然后，陈彦提出了‘重新开始’游戏的理论。”
那是在印桐还未从程铭雀的死亡中缓过来的时候，陈彦巧妙地利用了他的自责，诱导他同意了跨级打本，直接开始了最后一个副本。
“陈先生说：‘只要我们通过结局，无论打出的是HE还是BE，都能结束这场荒诞的游戏。’”印桐睁开眼睛，看向沈星河，“他说反正我们现在进行游戏的目的，也是为了离开这个混乱的地方，那么HE和BE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打通关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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